懷慶府乃是古城,古稱爲懷州。
懷慶之名,來自於元朝時的元仁宗愛育黎拔力八達。相傳這位皇帝在繼位之前,曾經在懷州奉養生母長達五年之久,在此期間他訪查鄉情,瞭解當地百姓的疾苦,協助州官發展民生,很得懷州民衆的擁戴。
後來愛育黎拔力八達當上皇帝,改年號爲“皇慶”,懷州也就改名爲懷慶路,直至大明朝朱元璋統一天下,又改做了懷慶府。
懷慶城位於豫北平原之上,並無天險可據,一向並非是兵家的要隘。然而正因爲官道平直,車馬通達,此地卻成了豫、晉、魯、冀數境貨運商旅往來的要道。除去洛陽和開封,懷慶亦便可算是豫境中最爲繁榮的大城了。
晌午時分,正是一天之中城門前最擁擠的時候。在西城門外,想要進城的車馬行人,已排成了一道十餘丈的長龍。城牆上有不少官軍守衛,還有巨駑石車等守城器械,而在城門口上,一排拒馬角木橫在道路當中,一名小校帶着五六個兵士正對進城之人逐個詢問盤查。
現今河南匪患猖獗,據說原本在晉境活動的好幾路悍匪也都進入了豫境,各州府城鎮都加上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被匪徒們混入城中。
排隊進城的隊伍裡,兩匹駿馬甚是引人注目。前面一匹白馬背上騎着一位青衫磊落,書生裝扮的公子,而跟在後面的黑馬上,則是一個翠綠短裙,身材嬌小的丫環,一望而知他們乃是一對主僕。
最能吸引旁人目光的當然不是馬,而是馬上的人。小丫環倒也罷了,那位書生裝束的公子丰神俊逸,氣宇軒昂,實是俊美得很,無論是誰瞧見了,都不免想要再多看幾眼。
隨着隊伍緩緩前行,過不多久二人已來到了城門邊的關卡之前。那青衫公子將馬繮帶住,並不下馬,卻露出了一臉的倨傲之色。
守城的小校臉色一沉,叫道:“你是什麼人!要作死麼,快給老子下馬來!”
那青衫公子卻全無反應,也不作答,就好象未聽見那兵士的喝話一般。
如果看守城門的小校是個女子,或許無法對這位青衫公子生氣,只因爲他實是生得太過俊美,大多數女子見了都會心動,只可惜這小校卻是個大老爺們,越瞧着這青衫公子就越覺得不順眼,當下大怒,喝道:“你這小子聾了麼!再不下馬,老子把你當土匪抓起來殺頭!”
此時後面的小丫環卻早已跳下馬來,走到近前,對那名守城小校道:“這位大哥,我有話與你說。”
小校沒好氣道:“什麼話?”
小丫環將嘴湊到那對方的耳邊,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句,又從懷中摸出了一塊兩許重的碎銀,塞到了小校的手中。
那守城門的小校臉上青白交替,態度卻立時迥然而變,哈着腰陪笑道:“這怎麼好意思,小的可不敢收姑娘的銀子。”
小丫環卻擺了擺手,道:“用不着客氣,就算是公子的打賞,還不快閃開讓公子進城!”
那小校哈腰道:“是,是,多謝公子。”將碎銀塞進口袋,轉身對兵士喝令:“還不快去搬木障,都挪得開些,莫要刮傷了公子的座騎!”
橫在路當中的角木被搬開,那青衫公子與小丫環各驅馬匹,馳進了城門。
這一對主僕裝扮的公子丫環,就是前來懷慶城來參加英雄宴的西門瞳和墨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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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懷慶城門,二人來到了大街上,西門瞳的俊臉之上依然好象是結了一層冰,勒住馬道:“喂,我們要上哪兒去投宿?”
墨羽卻笑吟吟道:“公子只須徑直走,到了前面的十字街向右轉,沿着小街再走三四百步,便能瞧見一家‘福來寶’客棧的招牌,是這懷慶城中的老字號,客房舒適且又不貴,我們就住在那兒好不好?”
西門瞳也不多言,提繮欲行,墨羽又道:“出門時華少爺和我家夫人都囑咐過,我們此行前來懷慶要多加小心,不可以太過張揚,剛纔在城門口時,公子爲何故意與那守門小校過不去,無端招惹麻煩?本來我們只須下馬通過便是,卻還多花了一兩銀子。”
西門瞳卻輕哼了一聲,道:“反正就算我招惹麻煩,你也有本事擺平。而且你拿走了我幾千兩銀票,多花這一兩銀子又算甚麼?”
墨羽歪着腦袋瞧看着西門瞳的臉色,說道:“原來西門公子還在記恨墨兒拿走銀票的事。公子行事總是不夠小心,銀票放我的身上本就更加妥當些,反正要花錢時,都由墨兒來付帳便是了。”
她露齒一笑道:“公子也應當知道,大戶人家的主僕一起出門,銀錢多是放在僕人身上的。”
西門瞳實不願意再提銀票之事,轉口道:“剛纔在城門口,你與那校尉說了甚麼,他竟不再找我的麻煩?”
墨羽道:“我也沒說甚麼,只說騎在馬上的是懷慶知府史大人的二公子,此番趕着進城,叫他識相一些。”
西門瞳濃眉一蹙,道:“你這般胡編亂造,就不怕穿了幫,當真被他們當成土匪抓起來麼?”
墨羽道:“這懷慶城的知府老爺史東昌是北直隸人氏,共生了三個兒子,他雖在豫境爲官許多年,卻只帶大公子和三公子在身邊,二公子考中了舉人,一直留在京師讀書,從未到懷慶來過。這些事墨兒早就打聽清楚了,我們冒充史老爺的二公子,本就天衣無縫,便是說給懷慶府衙門的師爺聽,也找不出一點兒破綻,那個看守城門的小校若能發現,那纔是他的本事!”
墨羽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大串,西門瞳卻只是默然無語。他自不曉得這個小姑娘是怎樣得知這麼多的事,連懷慶知府生了幾個兒子也一清二楚,不過她既是“千花坊”的弟子,似乎知道得再多些也不足爲奇。
西門瞳到“惡狗門”已有許多年,近兩年間更是經歷過了不少大陣仗,實不能算初出茅廬,可是和墨羽在一起出門,西門瞳卻總覺得自己就好似甚麼也不懂毛頭小子一般。
這種感覺實是不佳,令得他有些受不了。
而這種感覺,卻是從五天以前二人離開碧蘿寨時就開始了。
當日西門瞳被華不石叫到石屋內,吩咐他和墨羽一起去懷慶城參加英雄大會時,站在一旁的墨羽依然是小臉泛紅的害羞模樣,看來就好像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小女孩。華不石還叮囑西門瞳,一路之上要照顧好墨羽,他當時也是滿口答應。
然而二人扮成了主僕上了路,西門瞳才發現原來人不可貌相。墨羽不僅全然不需要他的照顧,反倒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而除了秀美無邪的少女容貌之外,墨羽的精明幹煉,就算幾十年的老江湖恐怕也大有不如。
西門瞳本是富家子弟出身,以往出外住店,肯定會找最好的客棧,住最貴的上房,而吃飯也會去最大的酒樓,點最好的酒菜,並不在乎花銷的多少。可是這等做法墨羽卻不同意,她理由也十分充分。
“華少爺和我家夫人都吩咐過了,此行不能張揚,定要低調行事,那些上等的客棧裡,多有江湖豪客居住,我們要避免招惹他們注意,所以不能去住。不過我們既扮成了大戶人家的公子和丫環,當也不能去住太下等的騾馬店,所以只須找偏遠避靜地方中等檔次的客棧,且住一般客房便好。”
“至於吃飯,我們更不能去大酒樓飯莊,只因那些地方也是江湖中人時常聚集的所在。其實我們最好是待在房中,吩咐客棧小二送來飯食便可,就算一定要出去吃,也最好找一些路邊尋常的小飯館。”
對於墨羽教說一般的理由,西門瞳自是不以爲然,搖頭道:“墨小妹小心過甚了!便是在客棧酒樓裡遇到了江湖中人,我們不去招惹他們也就是,有何可慮?”
墨羽正色道:“公子這般說可就大錯特錯啦!很多時候即便我們不去招惹別人,同樣會有麻煩上身,而且就算當下相安無事,我們的行蹤被江湖中人瞧見也沒有好處,只有不與他們同住同吃,才更加穩妥。華少爺臨行時特別囑咐的話,公子難道忘了麼?”
她一抿小嘴,又道:“還有你以後莫要再叫我墨小妹,只叫墨兒便是。我們兩人如今扮成一對主僕,你可見過哪家的公子稱呼丫環爲小妹的?”
墨羽講得的頭頭是道,又把華不石也擡了出來,令得西門瞳無可辯駁。所謂好男不和女鬥,西門瞳也不便多言,而且他對豫境的路徑本不熟悉,想找墨羽說的那種偏僻的小客棧也不容易,於是二人一路之上的住店打尖吃飯之事,也就順理成章地全交予墨羽張羅了。
住店吃飯本都是小事,西門瞳也並非驕生慣養之人,就算客店房間小些,飯菜口味差些,也並不在乎。而令他頗有些受不了的,卻是墨羽不准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