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石道:“本少爺倒也想再找到他問個明白,只可惜他說完之後,就瞭然仙去,不知所蹤,再想向他詢問卻已不可能。”
他說話之時,一直緊盯着舒玉的俏臉,但並未察覺出有何異樣。以華不石的心計,自是知道舒玉所問的哪裡是甚麼風水先生,分明是在打聽馬大先生的下落。
看來這位舒玉小姐要麼是對馬大先生並不甚關心,要麼就是她極能掩飾情感,是以聽到華不石說到“瞭然仙去”,也沒有流露出一絲異色。
但是她一見面就問及下落,顯然並非當真不關心馬大先生,所以華不石料想原因定是後者。
這大少爺略一停頓,又道:“我看,舒玉小姐不妨把貴園中與‘七’有關的珍寶古董,都拿上來給本少爺瞧瞧,若有讓本少爺滿意的,挑中一樣,價錢也是好商量的。”
舒玉道:“本園之中的珍寶古玩成百上千,與‘七’有關的也是不少,若華少爺有耐心,舒玉自是可以叫人盡數拿來讓華少爺挑選。”
華不石道:“那就有勞舒玉小姐了,本少爺最不缺的便是耐心,有舒玉小姐這樣的絕代美人相陪,就是在這園中坐上一整天,本少爺也是求之不得的。”
舒玉嫣然一笑,道:“華少爺真會說話,舒玉可不敢當。”
她目光一轉,又道:“只是華少爺雖有時間,卻要讓您的兩位朋友在此相候,豈不多有失禮,不如我讓胡月相陪他們到外廳去用些茶點,好不好?”
舒玉言中所指的,便是鐘不老和黃蓮大師二人了。
卻聽得黃蓮大師道:“阿彌佗佛,貧尼是出家人,常年以青燈古佛爲伴,等上半日一日,自也無礙,舒玉姑娘無須掛懷。”
鐘不老也呵呵一笑,道:“本老對珍寶向來很有興趣,就坐在這裡瞧看,也好長長見識。”
他們兩人全都不肯離開,想來是打定主意,今天已跟定了華不石,非要找到“盤龍珏”不可了。只有那條肥狗阿財,在不住地撲騰,顯然不想在這閣裡久待,只是被鐘不老抱在懷裡,也是無可奈何。
“七巧園”裡的古董珍玩確實不少,舒玉吩咐了一聲,那掌櫃胡月便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己取來了五六件器物,擺放在了桌上,其中有瑪瑙玉石的佩飾,也有青銅鑄成了古玩,甚至還有一口象牙吞金爲鞘的彎刀。
華不石逐一瞧看,拿在手中把玩,舒玉則一一介紹這些珍玩的名稱來歷,而鐘不老和黃蓮大師亦是睜大的眼睛,在一旁瞧看。 wωω ☢тт kǎn ☢C O
這些寶物或多或少,都與“七”有一點關係,有的名稱中帶有“七”字,而有的是其來歷與“七”相關,例如那一口象牙寶刀,便相傳是古波斯的第七世國王所佩帶過之物。只可惜的是,這些珍玩與“盤龍珏”卻一丁點兒關係也沒有,至少從外表看來找不到一絲線索。
見華大少爺對桌上之物全都不滿意,舒玉便讓胡掌櫃撤下去,又換了五六件上來。這位“七巧園”的東主小姐,比南澳柴園的那位柴大善人要大方了許多,這些價值不菲的古董珍玩拿出來給華不石等人瞧看,一點也不吝惜,更不需要比武爭勝那麼麻煩。
胡掌櫃前後跑了五趟,桌上的各種珍玩已換過了五次,華不石仍然沒有在任何一件寶物中,看出一點有關“盤龍珏”的端倪,這位大少爺倒還是興致勃勃,但是鐘不老和黃蓮大師二人的臉上,卻都不禁微微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而此時,舒玉小姐正拿着一面青銅鏡爲華不石介紹,這面銅鏡橢圓形狀,有半尺來長,背面雕有龍紋,極爲精緻,而鏡面亦綠幽幽顏色,顯然乃是有些年代的古物了。
舒玉道:“這面‘七龍鏡’上雕有七條鮫龍紋狀,乃唐朝宮廷御鑄之物,是我‘七巧園’中不可多得的古董珍寶,華少爺可瞧得上麼?”
她嘴裡說着話,一隻纖纖素手卻輕探而出,用青蔥一般的食指在鏡面上划動。只因爲舒玉將銅鏡豎在面前,正好遮住了鐘不老和黃蓮大師二人的視線,而華不石就坐在她的身側,是以能瞧得見她在鏡面上劃出的幾個字:
“他真的死了?”
華不石反應極快,立時就知道舒玉是在詢問,馬大先生是否當真已死。
他伸手接過銅鏡,道:“原來此鏡是唐代皇家之物,卻不知是否被那位美人楊貴妃用過。想那美人出浴,用此鏡梳妝,卻是何等榮光,真是令人暇想璉翩啊!”
這大少爺說話時手上不停,也是用食指在鏡上寫下了:“是,三日前南泉莊被刺”幾個字。
舒玉伸出玉手,又在銅鏡上寫出:“兇手是誰?”口中卻道:“只可惜千古風流,佳人薄命,楊玉環縱能得到唐明皇萬千寵愛,卻也難逃時勢命運之厄,最後只能落得葬身荒野,如今想來,實是不免讓人挽惜!”
她說此話時,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憤之意,華不石卻知道這位舒玉小姐的悲憤之情,當然並不是爲了楊貴妃,而是爲了馬大先生。
華不石手持着銅鏡翻看把玩,說道:“紅顏薄命,自古如此,舒玉小姐亦是絕代的佳人,難怪有些許感懷。”他將銅鏡立起,假意查看其上的雕花紋路,手指則寫出:“不知,我定會查明”。
這大少爺和舒玉藉由手指寫字交談,鐘不老和黃蓮大師二人就坐在圓桌的對面,卻被銅鏡所遮擋,對他們的這一套把戲全無所覺。
華不石轉過臉對黃蓮大師道:“大師乃有道神尼,法眼如炬,可能看出此鏡與我們找尋之物可有關聯麼?”
黃蓮大師道:“阿彌佗佛,貧尼道行淺薄,可看不出甚麼。”
她雖看不出甚麼,華不石卻已瞧見舒玉的手指在鏡上寫道:“要我相助?”
他嘴上說道:“大師實是過謙了。”手下則寫出:“助我脫身”
自從來到了南澳鎮,華不石的一舉一動,就全在粵境四派高手的監視之下。雖然袁公義被他氣走,吳正道也回去治傷,眼下“海南派”的一衆弟子被留在“七巧園”的前堂,只有鐘不老和黃蓮大師在他身邊,本是個不錯的脫身機會,但是這兩人卻都不是容易對付的人物,要看住這位不會武功的大少爺也綽綽有餘,是以他仍是全沒有逃走的可能。
華不石寫出此句,自是想要舒玉相助他擺脫這兩個人。
舒玉亦是頭腦十分聰慧之人,立時就己明白了華不石的意思,柔荑一擺,在鏡上寫了一個“好”字。
華不石將那銅鏡在桌上放下,道:“就連黃蓮大師也看不出端倪,想來這面鏡子也不是本少爺要找的寶物。”
舒玉嘆了一口氣,道:“本園的珍寶雖多,與‘七’有關的卻都已拿了上來,既然沒有一件入得了華少爺的法眼,舒玉也沒有辦法,只好讓貴客空手而回了。”
華不石道:“難道貴園之中,與‘七’相關的珍玩就只有這些麼?”
舒玉道:“是啊,就只這幾十件。”
聽了些話,鐘不老和黃蓮大師均是露出了失望之色。鐘不老道:“既然全都瞧過了,也沒有甚麼發現,我看咱們就此告辭吧!”
進了“凝香閣”之後,他的那隻肥狗阿財就甚不安份,雖將香爐搬走之後稍好一些,但這閣中薰香已久,氣味沒有那麼容易散去,對這肥狗仍是大有影響。此時見華不石沒有收穫,他自是不想多留,第一個便急着想走。
此時卻忽聽得舒玉說道:“說到與‘七’相關的寶物麼,本園中倒是還有一件,不過卻不能取來與華少爺觀看。”
華不石臉色一沉,道:“舒玉小姐此話何意?”
舒玉輕笑道:“華少爺不要誤會,舒玉絕無藏私之意,我說的那寶物是一面‘七色孔雀屏風’,乃是用和田美玉雕成,有八九尺高,重達數百斤,實是不易搬動。華少爺若有興趣,可隨舒玉到後園的倉庫之中瞧看便是。”
華不石道:“既是如此,有勞舒玉小姐帶路。本少爺已看過了貴園這許多珍寶,最後的一件當然也不能錯過。”
舒玉道:“好吧,舒玉這便帶華少爺前去,卻不知鍾前輩和黃蓮大師可有興趣一同前往?”
鐘不老本已打算要走了,此時又忽然聽說要去後園瞧看甚麼屏風,心中頗有不奈,道:“不用囉嗦,華少爺要看,本老和黃蓮大師當然也要去瞧瞧,小姑娘你只管帶路就是了!”
舒玉道:“那麼諸位請跟我來。”
當下舒玉小姐在前,華不石,白奕靈,鐘不老和黃蓮大師四人在後,出了“凝香閣”的大門,沿着曲廊朝着“七巧園”的後園走去,而那位掌櫃胡月,也跟在衆人的身後。
在小閣中瞧看各種珍玩,已耗去了半日時間,此時天色已近黃昏。
這“七巧園”雖不是很大,園林佈設卻十分精緻,真是“覆簣土爲臺,聚拳石爲山,環鬥水爲池”,絕不是尋常富貴人家的花園可比。
衆人沿曲廊小徑而行,但見夕陽的餘輝照在假山怪石和清池古樹上,也別有一番景緻。
第三一卷 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