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父道:“這四人爲掩護太子公主從水路脫出胡蠻寨,竟率衆衝擊石喉道,他們雖是勇敢,卻太不自量力,全被擒獲了,如今均被封了穴道。本君就拿他們當賭注,華少爺意下如何?”
鍾百隆兩眼通紅,道:“華少爺,楊官人,這四人皆是鍾某的兄弟和部屬,還請想辦法救他們的性命!”
楊嗣昌眉頭緊鎖,道:“這洛煒拉他們出來,說是當賭注,其中多半藏有詭謀,我們不可以中了對方的奸計!”
君父聞聽此言卻“哈哈”大笑,道:“今日之戰在所難免,本君不過是試一試你們的膽識,你們以爲本君暗藏詭謀,實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華少爺,賭與不賭,只在於你的一句話,你若說不賭,這四個人立時人頭落地!”
在楊嗣昌的眼中,歐陽勇等四人的份量,自是遠遠不及太子公主這等金枝玉葉重要,無論怎樣,也不能爲救這四個人而讓太子和公主涉險。
可是對於鍾百隆來說,這四個不僅是他的兄弟和部屬,更是鐵骨錚錚,義氣深重的漢子,爲了掩護衆人從胡蠻寨脫身他們甘冒奇險,如今被擒,怎麼能見死不救?
華不石的目光在地上四人的身上轉過,最後盯在了君父的臉上,道:“你想要怎麼賭?”
他問出此話,無疑便是接受了君父的賭注,要用太子公主,和他自己的性命來搏歐陽勇顧尋花等人的四條命。
君父道:“華少爺果然爽快。素聞華少爺精通兵法陣法,今天本君要賭的,便是此道。這馬肺谷的腹地之內平坦寬闊,足夠數千人馬大戰一場,你我就各自指揮本方的兵馬,在此處擺下陣勢,以戰陣決一勝敗。”
他伸手指向東側的山崖,又道:“在那邊崖上三十丈之處,有一處天然形成的石臺,其上視野廣闊,正是指揮戰事的絕佳之地。我們一同去到石臺上,各自以旗令調度兵馬,而我們雙方所下的賭注,也須一同帶上臺去,這樣無論誰贏誰輸,都無法抵賴反悔,華少爺意下如何?”
順着君父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見在懸崖間有一座青石臺。這馬肺谷東側的石壁高達百丈有餘,這青石臺所處的位置,正位於山崖的正當中。
遠遠看去,已能瞧出那座青石臺乃是一處絕地,只有沿着巖壁邊的小徑石階去到臺上,從石臺四下別無出路,想往後攀上百丈高的峭壁山崖,便是輕功再高亦無可能。如果石臺下方被圍困,臺上之人就絕計無路可逃。
君父所要賭的,本就是兵馬的勝負,雙方首腦之人都上到石臺上,便可絕了逃跑的機會,倒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楊嗣昌道:“洛煒,你手下的人馬比我們多,這般賭鬥戰陣豈能公平?而且你們早就來到了這片谷地之中,我們又焉知你沒有在那青石臺上做手腳?”
君父嘴角一撇,說道:“身爲統帥者,應當能夠度勢而戰,你們中計入伏,本是落於下風,本君的人馬多些乃是理所當然,又有何不公平?至於你懷疑本君在石臺上做手腳,大可以先派人上去瞧一瞧,如若當真發現設有機關埋伏,再說此話亦不遲。”
兩軍對戰,本就沒有甚麼公平可言,兵多兵寡,乃是無法強求的客觀條件,能夠根據現實的局面審時度勢,方能稱爲帥才。楊嗣昌亦是擅長統兵的之人,自也知曉此理,君父此言他亦是無可辯駁。
而事實上,以當下之勢,衆人被堵截在這山谷之中,實在沒有過多的選擇。而先前所說的殺死太子,再與對方人馬拼一個魚死網破,更非楊嗣昌心中所願,而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時,華不石也不會這麼做。
沉吟了片刻,華不石道:“好,我們就過去瞧一瞧。”
來到山崖下,華不石吩咐孟歡先上石臺去查看,半柱香的時間之後,孟歡自臺上下來,稟告道那座青石臺確如君父所言,乃是天然形成,其上也並未發現有佈置機關。
孟歡精通各種機關埋伏,他既是仔細探查過了一遍,應當不會有問題。
待得孟歡稟告完畢,君父將手一伸,道:“華少爺,請上石臺吧!現下午時已過,你我何不盡快分出勝負來,以免等到天黑下來再做夜戰。”
華不石卻並不急於登上石階,轉過身對楊嗣昌道:“此番賭局我們的兵力本就不足,只有精誠團結,方能有一線爭勝的可能,也才保得住太子公主平安,還請嗣昌兄能信過小弟,將三百官軍騎兵暫交小弟指揮。”
此番護送太子公主回京的三路人馬中,熊家的大羆部自會聽從華不石的指揮,但餘爵的三百騎兵和“百隆行”的三百餘名弟子,卻並非“惡狗門”所屬的人馬。出關的這一路上,隊伍的行目由楊嗣昌決定,而三路人馬卻分別由各方自行指揮,如今君父要與華不石賭鬥的是陣法,這八百人馬就必須統一號令才行。
如若這三部人馬各懷心思,做不到令行禁止,這一戰用不着打便已是必敗無疑。
楊嗣昌亦是深明此理,當即點了點頭,對餘爵道:“餘將軍,你可能夠約束得了麾下的兵士,完全聽從華少爺所發的號令?”
餘爵道:“這些兵士皆是小將的親衛部隊,餘爵親自領軍,絕無問題!”
楊嗣昌道:“好。”又轉向華不石道:“此戰關係重大,嗣昌只能將保護太子和公主的重責,交託於華少爺了!”
華不石拱手道:“多謝嗣昌兄信任!”
他目光隨即轉向了鍾百隆。未等這位大少爺開口,鍾百隆已道:“此戰是爲救鍾百隆的兄弟,我們‘百隆行’一定戮力而戰!瑤珍,你率領門下弟子參戰,聽從華少爺的號令行事。”
鍾夫人應聲稱是。
華不石道:“好,現下我等已無退路,大家只能齊心合力背水一戰,以爭取勝機!”
※※※
青石臺並不太,臺頂僅有十來丈長,呈半弧形狀。當中有一塊三尺來高的石塊,形狀雖不規則,但上端甚平,就象是一張天然的巖桌。
歐陽勇等四人均被擡了上來,放置在地上,而太子和公主亦是下了馬車,沿着石階走上石臺。太子朱慈烺嚇得臉色蒼白,倒是朱徽嬋神色鎮定得多,手牽着弟弟出言安慰,並不顯得太過害怕。
司馬如蘭、厲虎、楚依依、孟歡都與華不石一同來到石臺之上,楊嗣昌和鍾百隆亦緊隨其後,君父卻只帶着施青竹、葛力,以及聞琴解佩兩名書僮。
楊嗣昌和鍾百隆皆不會武功,是以華不石這一方人數雖多,但兩邊上到石臺的人,實力基本相若,足以制衡。無論誰想要在石臺上若翻臉動手,一時之間都無法制得住對方,是以想要決出勝負,便只能依靠谷地內雙方兵馬的對決。
就在當中的巖桌上,備有酒壺和杯盞,以及一罈美酒。杯壺皆是用黃玉所雕,甚是精緻,而酒亦是陳年的汾酒。
那名爲聞琴的書僮上斟滿了兩杯酒擺好,君父伸手取過其中一杯,舉向華不石,朗聲說道:“你我俱都不會武功,卻長於智計謀略,且各自皆在江湖上創立了一番事業,說來本是有幾分相似之處。今日我們二人勢必要分出一個生死高下,決戰之前何不共飲下此杯,以謀一快!”
華不石目光沉靜,在巖桌邊背手而立,卻是不發一言,也並不伸手去取酒杯。
君父面色微沉,道:“華少爺可是害怕本君在酒裡下毒麼?”
華不石道:“本少爺雖不擅用毒,對祛毒之法倒頗爲精通,你便是把天下的十大絕毒下在酒裡,也奈何不了我。”
君父道:“那你何以不敢與我對飲這一杯?”
華不石道:“我不飲此酒,只因爲不值。”
君父道:“不值?”
華不石道:“正是不值。本少爺想與人對飲者,要麼是風姿曼妙的嬌娃美女,要麼是本事卓絕的豪傑梟雄,或是義氣相投的知交朋友也可以,只可惜你三者皆不是。”
君父道:“本君自然不是美女,與華少爺也是敵非友,不過要說到豪傑梟雄,本君倒還有些自信。”
華不石道:“是麼?”
君父道:“所謂豪傑,是指才智過人,能爲人所不敢爲,不能爲者,而梟雄,則是擁有着無上權力和威勢,能使千萬人俯首臣服者。”
“本君身無武功,卻一手創建下了‘天誅’基業,世上有幾個人能做得到?今日略布巧局,便讓你們自投羅網,乖乖上當,若論才智又有誰能及得上?在這山谷裡的女真人、蒙古人、還有滿清的鐵衛營均唯我之命是從,這僅是本君所操控勢力中的一小部分!本君執掌着天下無數人的生殺大權,若我非豪傑梟雄,這世上又還有誰能稱得上豪傑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