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虎纔剛一觸及,戚元浩的整條上臂就“噗”地一聲碎裂開來,就在瞬時之間,手臂上筋骨皮肉竟完全化爲了齏粉,那枚黑黝黝的鋼環也掉落在地上,變爲了兩半!
饒是膽大如斗的兇人厲虎,也不禁嚇了一大跳,驚叫道:“他奶奶個熊!這是什麼古怪玩意兒,莫不是變戲法麼!”
以一掌將對方的手臂擊成齏粉的武功,若是戲法,也定是十分可怕戲法。
厲虎緊擰着一雙粗眉,楊絳衣和西門瞳神情肅然,四周圍的“惡狗門”弟子臉上更俱是變了顏色,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得生出了驚懼之感。
過了半晌,華不石才道:“把這些屍體都埋了吧!殺人者的武功雖高,不過目標卻不是我們,且又不想暴露身份,此時想必早已經走遠了。”
到了此時,這位大少爺已經明白了在先前的路上,那八批流民被殺的原因。
殺手的目標,其實是戚元浩和“鳳翅三英”這一干人,之所以殺死流民,只是因爲那些流民在路上見到過他們的形跡。
爲了滅口,就屠殺一百餘條人命,這些殺人者出手之狠辣自不必說,他們的小心謹慎亦是可見一斑,而如此着意隱藏形跡的背後到底有何陰謀,卻是不得而知了。
“我倒是希望他沒走遠!”厲虎冷笑道,“本來要和這戚元浩打一架,沒想到這個老傢伙先一步被人打死了,那也只好找殺他的人鬥一鬥!”
這個從小就在羣毆拼鬥中長大的少年,頭腦里根本就沒有“害怕”這一回事,對手越強,反倒就越能激發起他骨子裡的兇性。
而站在一旁的西門瞳雖未出聲,但是從他的目光神色之間亦能看得出,這位美少年心中的想法大概也和厲虎也差不太多。
※※※
掩埋完二十六具屍體,隊伍繼續向北行進。
烈日高照,官道依舊崎嶇難行,但道路邊總算沒有再發現屍體,想來事實正如華不石所料,殺手殺了戚元浩和“鳳翎三英”就已達成了目的,此刻早已經遠走高飛了。
黃昏時分,隊伍已前行了七十多裡地,來到了鄂境與豫境交界之處,一條大河正橫在了衆人的面前。
此河名爲唐河,是漢水的主要支流,而這個地方名爲雙溝,是唐河與另外一條支流白河的交匯之處。唐河從東面流過來,白河則由西而至,正如羣山之中的兩道大溝,想要進入豫境,就必須渡河而過,否則就至少要向東繞行三百里地才行。
這個季節的唐河與漢水一樣,水量亦是不豐,寬大的河牀乾涸了一大半,僅有中央十餘丈寬的一道水流經過,原本在岸邊臨水的船埠已全然暴露在了陸地上。站在河岸上一眼望去,數裡之內瞧不見一艘渡船。
既沒有船,想要過河就只能通過搭在河上的一座石橋。
這座石橋甚是雄偉,長約五六十丈,寬一丈有餘,足以讓運貨的大車通行。此橋的橋墩均是用大塊的青石壘成,橋面上兩旁均有鐵索牽繫,吊在兩岸邊的粗大石柱上,顯得甚是結實牢固。在石柱之上刻着三個大字:“埠口橋”。
霹靂營和鏢隊的人馬行至石橋前,便被在橋邊守衛的兵士攔住。這裡是聯結着二省官道的交通要隘之地,一向是有朝廷官兵把守的。
應付官兵的盤查,對時常押鏢行走於各境的副總鏢頭苗有武來說自是駕輕就熟,他甚至還識得守衛此橋的校尉。而鏢隊行近橋邊,苗有武早已來到了隊伍的最前面,此時跳下馬來,掏出通關公文交予那名小校查驗。
然而這一次查驗交涉卻花費了不少時間,那名守橋的校尉看過公文,卻指着跟着鏢車後面的大隊流民連連搖手。半晌之後,苗有武沉着臉退了回來,騎上馬來到了隊伍當中的華不石身前。
“苗鏢總,可是過橋遇到了難處麼?”華不石見苗有武神情有異,開口問道。
“華少爺,看起來我們也只得把後面的流民都扔在這兒啦!”苗有武道,“把守石橋的官兵校尉說了,如今河南總督府衙門頒佈了命令,不准他省的流民私入豫境,尤其是從鄂境過來的災民,更是絕不容許放過橋去。”
“豈有此理!鄂境受了大旱,災民不往豫境逃荒還能到哪兒去?那些當官的自己作威作福,竟全不顧老百姓的死活麼!”聽到此話,一旁的楊絳衣已忍不住大聲道。
華不石連忙伸手拉住她,轉過臉對苗有武道:“此事我早已聽說,不過那政令只是一紙空文而已,何時當真地執行過?我看那名小校只不過想索要一點銀兩,鏢總就先做打點,請他通融一二放我們和流民過橋,要花多少銀兩,本少爺不會讓苗鏢總吃虧便是了。”
苗有武卻苦着臉道:“若只花一點銀兩就能打發過去,苗某早就作主給了,又怎敢再讓華少爺破費?如今我們自己過橋倒是容易,若想要帶流民過橋,恐怕不是百十兩銀子能打點得了的。”
華不石道:“哦?那小校竟如此貪心麼?”
苗有武道:“倒不是那個小校貪心,而是如今在橋對面的山崗上,已駐紮了從南陽府過來的五百官軍人馬,據說是來這裡清剿匪患的,領頭的將軍的是南陽總兵尤世祿尤大人。若只有三五個流民混在鏢隊中過去倒也罷了,如今我們隊伍後面可跟着有一千多災民,這麼多人過橋,哪裡能瞞得住山崗上的官軍,那小校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徇私放人的。”
華不石皺眉道:“尤世祿?卻不知是何許人也?”
苗有武道:“我已向那小校打聽過了,這尤世祿乃是新到豫境的武官,原先在遼東與北蠻打仗還立有些戰功,被皇上賜封爲正五品‘武德將軍’,派到南陽府擔任總兵之職。據說此人生性傲慢,且頗有些來頭,到了本地之後就連知府大人也未曾放在眼裡,如今整個南陽府,就只有他說了算。”
華不石道:“他雖爲人傲慢,卻未必不愛錢。”
苗有武搖頭道:“華少爺有所不知,這些從京師御派下來的官員確是愛錢,可是一個個都貪得無厭,眼界又高,就算拿幾百上千的銀兩,能不能打點得過去還在兩說之間!我等已護送這羣流民走了這麼遠,如今還要爲他們花費大筆錢財,實是不值得!以苗某之見,還是我們自己過橋,把他們留下來算啦!”
華不石卻是一擺手,說道:“有所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此時甩下他們,這些人進不得豫境亦是沒有活路,千餘銀兩能救下千條性命,也並非不值!”
他一提繮繩,道:“苗鏢總,我們就過河到官軍的大營裡,去拜見一下那位尤將軍吧!”
到軍營裡去求見總兵大人,楊絳衣是女眷自不便前往,華不石只帶着西門瞳隨行,和苗有武三人一起來到橋邊。
守衛石橋的校尉不敢阻擋他們,三人策馬過河,向對岸馳去。
一過石橋不遠,便是一座山坡,坡下是甚爲茂密的樹林,而在坡上果然扎有一座營寨,寨前旌旗飄動,最高的一面杏黃大旗上繡着斗大的一個“尤”字。
大明朝各州府地方的軍隊戰力普遍不強,就算是華不石先前所見過的粵境水師所謂的“精兵”,當真要打起仗來的表現亦是差強人意。不過乍一瞧見到這處營寨,卻與尋常的明軍有所不同。
依山紮營,此營卻又並不是位於山頂,而是紮在半坡上的平緩地帶,山下的官道和平地皆在寨牆上弓箭的射程之內,這樣既可以藉助山勢地形使營寨易守難攻,又可免除被敵人在山下圍困之虞。而營寨內外的崗哨,以及各處防守箭塔也佈設得頗有章法,華不石本也是個中行家,一望之下便能瞧出其中的門道,心下暗忖這尤世祿不愧是鎮守邊關的將領出身,對於統兵作戰還是有些本事。
來到了營門前,苗有武拿出通關文書交於守衛的兵士,只說要求見尤總兵。兵士進去通稟,片刻之後出來告知三人,說尤總兵在偏帳接見。
所謂偏帳,就是位於營寨中央的中軍大帳旁邊一座較爲矮小的帳篷。
進了營寨,卻只見到處都是提刀拿槍的兵卒。三人跟着引路的兵士,來到了偏帳前,只見門外除了幾名持槍的守衛,在一旁的木槽旁邊還拴着一匹戰馬。
這匹馬頭高七尺,身長九尺有餘,長得極是驃壯,全身都覆蓋着紅色的短毛,就連脖後鬃毛亦是一片赤紅,只有四隻馬蹄的上方有各有一塊雪花般的白點。而套在背上的馬鞍,不僅十分精緻,而且鑲金鍍銀,兩隻腳鐙更是金光閃閃,竟似是用純金打造的一般。
霹靂營的那些坐騎本也能算是百裡挑一的好馬,可要是與這匹戰馬相較,無論是座騎本身或是所用鞍配,卻都還差得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