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依琳到達K市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了,在酒店辦理好入住,童依琳安排好第二天的行程之後就回到房間。K市算個工業城市,幾乎只是靠着各大工廠帶來的大量務工人員發展起來的,除了市中心這一塊規劃景緻還算可以而外,其他的地方雖然說不上髒亂差不過也絕對算不上好看。
童依琳洗漱完之後躺在牀上,本來想早點休息但是翻來覆去始終睡不着。路上看的關於K市的資料在腦子裡反覆過濾,雖然身體已經疲憊到極點,但是腦子還是很清醒。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童依琳翻身從牀上坐起來,走到酒櫃前倒了一杯烈酒,仰頭灌下去。酒液特有的熱辣感從咽喉一路灼燒到胃部,讓一整天都不得平靜的大腦獲得了短暫的休息。
再倒一杯,童依琳端着酒杯走到牀邊坐下。K市的夜並不繁華,不過晚上十二點,放在其他地方正式夜生活剛剛拉開序幕的時間點,K市卻已經是萬家俱寂,只剩下街面的路燈還亮着。童依琳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一口一口地喝着杯子裡的酒,整個人都放空了沒個着落點。
牀頭櫃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只是短信息,童依琳靠在窗邊偏頭看着牀頭櫃方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走過去把電話拿起來。看着屏幕上的昆謹兩個字,童依琳高速運行了一整天的大腦突然空了一下,點開短訊界面,童依琳看到短短地一句話——怎麼還不休息?
童依琳盯着這麼短短一句話,半天反應不過來。該回嗎?怎麼回?就在她還沒想清楚的時候,昆謹已經把電話打了過來。童依琳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短暫的沉默之後,童依琳聽見昆謹輕聲問道:“睡不着嗎?”童依琳沒有說話,心有所感地往窗邊望去。清透的玻璃窗外,是不見星月的天空。童依琳緩緩走到窗前,她的房間處於不高不矮的七樓,站在窗邊能看清樓下的馬路。
路燈下,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車門處站着一個人,正擡頭看着樓上,一隻手將電話舉在耳邊。
“你……在哪兒?”童依琳問道,昆謹在電話那邊笑了一聲,低沉的嗓音說不出地迷人,“你不是都看到了嗎?”童依琳抓緊了手裡的電話,站在窗邊看着樓下的人影不說話。
“嚇着了?”昆謹柔聲問道。
“你想幹什麼?”童依琳問道,“反正也睡不着,下來走走吧。”昆謹不回答童依琳的問話,自顧自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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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睡了。”童依琳這樣說着,人卻站在窗邊沒有動。
昆謹擡頭望了望透出燈光的那扇窗,他看不到童依琳的身影,卻無比肯定她一定也正在看着他,“下來吧。”他說道,眼底是平日被苦苦壓抑的溫情。
童依琳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昆謹正靠在車門上抽菸。黑色的長款風衣版型修長,越發顯出他的寬肩長腿。因爲
低垂着頭,精緻的五官全部藏進了陰影裡,只留下一個讓人遐想的剪影。這樣一個人,走到哪裡都是那麼的光彩奪目。童依琳攏了攏外套,向他走了過去。離昆謹還有幾步遠的時候,昆謹擡頭看了童依琳一眼,將手裡還剩半截的香菸滅掉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
“冷嗎?”昆謹問道。
現在雖然還沒有到冬天,但是晚上還是有幾分涼意的,童依琳停下腳步看了看昆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昆謹往一側看了看,對童依琳說道:“走走吧。”童依琳雙手抄在胸前,還是沒有答話,順着馬路緩步走着。
“什麼時候來的?”兩人並肩走了一會兒,童依琳纔開口輕聲問道,昆謹看了看埋頭走路的童依琳,回道:“下班後,時間晚路上沒有堵車,反倒比你們要快些。”童依琳哦了一聲,這條馬路是新修的,寬敞的雙向四車道,兩邊的綠植還沒有拆去支架。看上去單薄又可憐。童依琳百無聊賴地打量着路邊的綠化,還能騰出空來在心裡吐槽兩句這景觀規劃實在不怎麼樣。
“你們的工廠位於K市新劃出的開發區,開發區主任樑兵不是個省油的燈,你跟她打交道的時候小心一點。”昆謹看着眼前彷彿無限蔓延的路面說道,童依琳將注意力從兩邊的綠植放回到身邊的人上,有些冷冷地說道:“你跟他認識?”
昆謹停下腳步,看了看童依琳,然後說道:“我不認識他,自從你說你要來K市複查工廠大火之後,我就着手調查了一下這邊的情況。你在防備我?”童依琳也停下,站在昆謹對面不爲所動地說:“你覺得我應該相信你?”
“你……應該都知道了吧……”昆謹說道,童依琳看着昆謹的雙眼,語氣如常:“知道什麼?”
“我母親的事。”昆謹平靜地說道,“我母親爲什麼會死,和你母親有什麼關係,我爲什麼會對付童家。”童依琳被手臂遮住的手掌緊緊攥緊身上的外套,手背上青筋畢露,說話卻平靜自如:“知道又如何?”
昆謹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一路從A市到K市,這種毛頭小子一般的瘋狂行爲自他接管昆氏以來就再也沒有過了,而身份的限制也不允許他有這種不理智的行爲。他是受所謂精英教育長大的人,從小就在學什麼叫審時度勢,什麼叫顧全大局。而此時,K市安靜如同鄉間的夜色下,他卻有種將所有心緒全部傾訴的衝動。
他獨自揹負那些厚重的過往太久了,情感與理智又不斷撕扯着他。他一邊告訴自己不要動搖不要猶豫,一邊又試圖去尋找一個雙全之法。這些複雜的思緒彷彿給他鑄造了一個牢籠,他在那狹小的空間裡掙扎,又找不到出路。
“你一心認定你母親是被我媽媽害死的,你堅守這個執念起碼十年。現在來說這些,還有意義嗎?”童依琳問道,如果這場談話發生得早
一點,她說不定雀躍萬分。她之前苦惱於昆謹搖擺不定給不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不知道癥結所在的時候,她做夢都想昆謹能向她坦誠。可現在……
現在她明白了昆謹這十幾年的心結所在,而昆謹卻一躍成爲她爺爺出事最大的嫌疑人。坦誠以待這四個字放到現在,也成了無足輕重的東西。童依琳有些無奈,他的心門剛剛有了敞開的跡象,她卻已經卻步不前了。
“如果……”昆謹已經明白童依琳似乎已經不再期待他的答案,心裡有些慌亂,童依琳看着昆謹的眼裡漸漸涌上一些哀傷,輕聲卻堅定地打斷他說道:“沒有如果,昆謹。”昆謹看着童依琳,剩下的話嚥了回去,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可童依琳卻很肯定,眼前這個天之驕子此時很難過。
“凡事一旦開始說如果,就已經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童依琳柔聲說道,“就算你能放棄你這麼多年的執念,我也早已經不在原地。你還在彷徨的時候我已經耗空了所有的熱情,現在你要我拿什麼來回應你?”
童依琳的雙眼裡似乎閃動着淚光,昆謹仔細看過去,卻又什麼都沒有了。童依琳看着昆謹眼底的光芒漸漸委頓下去,心裡有些痛,卻沒有動作。之前她那麼想要昆謹給她一個回答,哪怕不是什麼明確的答案。可是她等來了往事如山,等來了疑情重重,等到她只能用懷疑審視的眼光去看待她身邊的每一個人,昆謹才這麼怯懦地畏縮着跨出了一小步。
這一小步也許對他來說已經是不易,但是有什麼用呢?她需要感情的時候昆謹給了她算計利用,她需要真相的時候昆謹給了她猶豫迷惑。他永遠給不了她正確的迴應,或許這就是上天的意思,讓他們兩人相望不相親,咫尺也成陌路。
“你什麼時候回去?”童依琳問道,凝視着昆謹的雙眼錯開,不再看他。
“馬上就走,明早還有個會,不能缺席。”昆謹將眼裡的支離破碎統統收斂,回道。童依琳下意識計算他現在回A市要多久,回去之後他只怕連回家換個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就要去公司開會,然後是一天不間斷的工作。
“找個人開車從你回去吧。”童依琳淡淡地說,伸手進衣兜想把電話拿出來把自己的司機叫下來。
“不用了。”昆謹按住她的手,“我自己走,你回去吧,早點睡。”童依琳還想再說什麼,卻又覺得不合適。明明剛剛纔那麼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別人,現在又來關心個什麼勁兒呢?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童依琳放開手機,手揣在包裡沒有拿出來。昆謹看了看酒店的方向,往那邊走去,“走吧,先送你回酒店。”
童依琳跟在昆謹身後,兩人沉默着走回酒店。童依琳站在燈火通明的門廊下看着昆謹上車,黑色的轎車開遠之後,童依琳才轉身進了酒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