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等約瑟夫到了地方,卻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是多慮了。他的崗位照舊在那裡,要處理的各種事情依舊在那裡等着他處理。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隔壁的卡諾走了進來。
“約瑟夫。”卡諾說,“我聽說昨晚的事情了,你乾的真棒!”
“拉扎爾,我……”約瑟夫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就聽到卡諾繼續眉飛色舞地道:
“知道嗎?約瑟夫。我以前覺得你會是一個好的後勤組織者,一個出色的參謀人員,但肯定不會是一個好統帥。因爲你雖然敏銳而細緻,能想出很多好辦法,但關鍵時候卻缺少膽魄,做不出決斷。倒是你的弟弟拿破崙,非常有決斷,是個天生的統帥……”
“什麼玩意兒?能想出很多好辦法,但卻缺乏膽魄,做不出決斷?這不是在說我‘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嗎?這是曹丞相笑話誰的來着?”約瑟夫正這樣想着,卻又聽到卡諾繼續道:
“可是從昨天你的決斷來看,我的這個看法是完全錯誤的。你是有堅持,有決斷的人!你平時謹慎細緻,關鍵時刻勇敢堅定!約瑟夫,你有成爲一位了不起的統帥的潛力。”
“可是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拉法耶特閣下呢。”約瑟夫頗有點惴惴地道。
“我今天也還沒見到過將軍。不過我想將軍是能夠明事理的人。”卡諾說,“你今天這樣擔心,昨天爲什麼要說那樣的話呢?”
“昨天的情況下,我必須這樣做。即使將軍因此對我有什麼想法,我也必須這樣做。”約瑟夫道,“但是拉法耶特將軍是個很好的人,我一直都很尊敬他,我並不想失去他的友誼。”
約瑟夫知道,拉法耶特非常看重卡諾,所以他也試圖通過卡諾來試試能不能緩和和拉法耶特的關係。
卡諾聽了哈哈大笑道:“如果拉法耶特將軍是一位將法蘭西的利益放在自己的利益之前的人,他就不會因爲昨天的事情和你計較。而且說實話,昨天他的做法的確是有失風度。如果他將個人恩怨放在法蘭西的利益之前,那我們又何必要有這樣的一個朋友?好了,不要想太多了。我們光明磊落的做事情,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夠了,擔心這麼多幹啥?”
“這還真是卡諾式的回答,這個人才不屑於去解釋這些呢。指望他作爲中間人去和拉法耶特溝通,恐怕是指望不上了。”約瑟夫這樣想。
這時候,一個傳令兵卻走了進來,對卡諾和約瑟夫說:“將軍有事請你們兩位過去一下。”
約瑟夫便惴惴地和卡諾一起跟着傳令兵去見拉法耶特。卡諾朝着約瑟夫笑笑道:“別擔心,我會支持你的。”
見到拉法耶特的時候,約瑟夫還有點心虛,不過拉法耶特卻根本沒有提昨天的事情。他只是照例的問起一些項目的進展情況而已。
工作的事情談完了,約瑟夫便和卡諾一起告辭離開。出了門,卡諾對約瑟夫說:
“你看,我就說將軍不會在意這件事情的。”
約瑟夫聽了,只是笑笑,心裡卻想:“卡諾怎麼會這樣的憨直?拉法耶特不提這件事情,正說明了他很介意這件事情。”
當然,如果拉法耶特主動提及這件事情,並安慰約瑟夫,讓他不要在意,約瑟夫只怕又會覺得拉法耶特別有用心了。
“‘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孔夫子這話到好像說的就是我呀。不過這話真的好有道理,不愧是夫子。要是卡諾知道我心裡想的什麼,只怕也會這麼評價我吧。但是至少有一點可以保證了,那就是拉法耶特短時間內不會把我怎麼樣了。”約瑟夫這樣想道。
此後的一段時間倒也平靜,拉法耶特和他的朋友們似乎控制住了局面。國王向憲法宣誓了,拉法耶特帶着從雅各賓俱樂部分裂出來的一幫人,另外建立了一個斐揚俱樂部。他和支持國王的“黑黨”,還有那些有能力繳納選舉保證金的體面人達成了一個聯盟,似乎已經穩穩地控制住了局面。
而剩下的那些民主派,被解散的科特里埃俱樂部的餘孽,在政府和議會中邊緣化的左派人物也都紛紛的投入到羅伯斯庇爾的雅各賓俱樂部中,幾乎就在右派實現了大聯合的同時,左派也悄無聲息地形成了他們的大聯合。
拉法耶特和他的朋友們既然已經佔據了上風,當然希望能鞏固自己的地位。於是在杜波爾,巴納夫還有拉默兄弟的提一下,他們試圖利用如今在議會中的優勢地位,修改憲法,給國王更多的權力,恢復貴族的某些權利,設立上議院,以便拉攏“黑黨”;提高選舉保證金,以確保將來能選上的都是“體面人”;允許議員連任,允許議員兼任大臣,以確保自己的人能得到長期的好處。
雖然從人數上看,斐揚派加上黑黨,再加上傾向他們的人,在議會中已經是大多數,足以通過這樣的決議了。但是這些提議沒有任何一個在投票中得以通過。因爲反對這些提議的,不止是雅各賓,也不只是傾向於共和的一部分“體面人”,還包括整個的黑黨。
據說路易十六國王和瑪麗王后都一致認爲,拉法耶特是比那些雅各賓更可怕的敵人。這也正常,雅各賓在當時並沒有什麼力量。他們的領袖,只是一個平民而已,(沒辦法,在宮廷那邊的認識中,平民都是沒見識的SB)又能翻得起什麼浪花?混在他們那邊的奧爾良公爵,如今也大不如前了。他在關鍵的一年多中遠離了法國,等他回來,他當年的勢力都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況且,那個花花公子,也是個典型的幹啥都幹不好的。要是他真的有能力,當年也不至於讓拉法耶特趕出國去,現在也不至於讓一個平民當了主席。他也姓波旁?他怎麼會姓波旁呢?他也配姓波旁?
國王和王后有這種看法,阿圖瓦伯爵(國王路易十六的弟弟)的人恐怕起了很大的作用。阿圖瓦伯爵是最先逃亡國外的大貴族,也是大貴族中,在反革命方面最爲堅決的一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當初米拉波向國王和王后提到的,一定要高度提防的那個和他們血緣最近,但最想喝他們的血的人之一。但是如今國王和王后實在是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而且,國王和王后也從來沒有相信過米拉波。
的確,斐揚派給國王和貴族提供了很多的優惠,但是在黑黨看來,那些東西本來就是他們的。斐揚派的傢伙們只是將從他們這裡搶走的東西還了一小部分回來而已。和那些暴民一樣,斐揚派的那些傢伙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們都是該死的叛逆。既然都是叛逆,那當然是要讓兩股叛逆自相殘殺起來纔好。若是站在了更強的一邊,讓他們一股腦的把另一股叛逆打垮了,對於恢復法蘭西的朗朗青天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理由,讓黑黨堅定的站到了雅各賓這邊,那就是奧地利的態度。
自從國王逃亡失敗之後,國王夫婦,以及王黨的人,變都將希望寄託在歐洲國家的軍事幹預,尤其是王后的哥哥——奧地利皇帝的軍事幹預上了。他們覺得如今法國軍隊內部分裂嚴重,如果歐洲各國團結起來,就能輕鬆的打垮法軍,讓法國重新回到“正軌”上去。
然而奧地利的那位皇帝陛下對於向法國開戰其實不是很熱衷,而他不太熱衷的原因則是俄國的葉卡捷琳娜二世大帝對於武裝干預法國非常熱心。
歐洲的王室都是親戚,只要在家譜上慢慢找,任何一個國王和另一個國家的國王都能拉上或遠或近的親戚關係。葉卡捷琳娜大帝和路易十六硬要找,多半也能找出點親戚關係出來。但是女皇陛下對於武裝干預法國革命這樣的熱衷,目的其實並不在法國,而是在波蘭。
這個時候,大波波平獨鎮露,吊打土耳其的光榮早已成爲了歷史,拜奇葩的選王制和貴族一票否決制的影響,大波波日漸削弱,如今已經從雄踞東歐的雄獅,變成了人見人愛的小肥羊。只是小肥羊身邊的狼多了點,幾頭狼之間互相牽制,纔算是讓這隻小肥羊得以苟延殘喘。而俄羅斯,正是一頭覬覦這隻小肥羊的狼。如果歐洲因爲干預法國發生戰爭,以法國的體量,這場戰爭絕不是短時間就能結束的。和法國接壤的那些國家,他們所有的力量就都會被這場戰爭吸引住,然後在東歐,俄國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這個圖謀瞞不過奧地利皇帝利奧波德二世,所以他並不想發起戰爭,他甚至覺得,如果真的能君主立憲,那法國的情況也完全可以接受。因爲他可不想自己和法國打得兩敗俱傷,回過頭來,卻發現波蘭被俄國人和普魯士人瓜分了,連一口湯汁都沒給他留下。
所以,爲了讓戰爭爆發,王黨決不能讓君主立憲獲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