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倫是法國最大的軍港,法國最重要的造船廠以及一半以上的軍艦都被部署在這個港口。船隻停靠的商用碼頭,和軍港距離很近。站在花月號的甲板上,就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高大的,如同漂浮在大海上的城堡一樣的戰列艦。它們一艘接一艘的排列在軍港中。
拿破崙站在甲板上,目不轉睛的望着這些鉅艦。
“真是威武呀,是不是?”約瑟夫將自己的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用科西嘉方言道,“潔白的船帆像天上的白雲,巍峨的艦體如浮動的城堡,大炮的齊射像宙斯的雷霆……看看這些軍艦,感到壓力了嗎,我的兄弟?”
“的確,相比法國,我們太弱小。”拿破崙點點頭道,“所以我們才需要一位英雄,一位能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英雄。”
“呵呵。”約瑟夫笑道。
“呵呵是什麼意思?”拿破崙不滿意地道。
“我愚蠢的兄弟呀,呵呵就是呵呵。”
這時候船隻已經靠穩了碼頭。乘客們開始陸續的下船了。富瓦先生原本並不打算在土倫停留。依着他的計劃,他應該立刻坐上馬車,前往六十多公里外的馬賽。不過,在前來土倫的路上,他暈船暈得很厲害,所以他必須在土倫先休息一天,等身體狀況好一點了再去馬賽。
對於約瑟夫和拿破崙來說,這也就意味着他們有一天的時間,在土倫好好看看。
在旅館裡暫時住下之後,拿破崙便慫恿約瑟夫出去轉轉。約瑟夫知道,拿破崙是要借這個機會,細細地觀察一下這個法國最大的軍港,瞭解一下他將來的敵人。
於是約瑟夫便去向富瓦表示,他希望能帶着弟弟拿破崙出去走走,也好試着用用初學的法語。
富瓦對這個好學的孩子的要求很滿意,不過對於土倫一帶的治安,他卻不太放心。這些年來,法國在和英國的對海外利益的爭奪中處在了下風。這也使得它的經濟狀況並不太好。爲了獲得更多的資金來和英國爭奪,法國國王已經不止一次的提升了稅收。老實說,路易十六增加的稅收並不算太多。但是人類社會一直有幾個不變的規律:第一個就是官僚們總是會抓住一切機會來給自己撈好處;第二個就是任何負擔,總是落不到那些真正應該承擔,而且承擔得起這些負擔的人身上。
增稅的決定給了不少人藉機搜刮中飽私囊的機會,同樣,這些稅負也落不到大貴族和主教們的頭上,它們全都重重的壓在第三階層的身上。這使得越來越多的農民、手工業者破產。一般來說,一個社會中,破產者,生活無着落者越多,社會治安就會越亂。如今法國的經濟狀況不太好,所以社會治安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ωωω¤ ttκд n¤ ℃ O 富瓦先生想了想,想起自己的一個僕人便是土倫本地人,便叫來了那個叫做斯萬的僕人,吩咐他帶着兄弟倆出去轉轉,注意保護他們的安全。
斯萬應了一聲,便帶着兄弟倆出了門。
“你們打算去哪裡看看?”斯萬問道。
“我們想要看軍艦。”約瑟夫毫不猶豫的說。
拿破崙看了約瑟夫一眼,但是並不說話。
“啊,每一個第一次到土倫來的男孩子,都最喜歡看軍艦。”斯萬笑着道。
“那麼有能讓我們好好的看看軍艦的辦法嗎?”拿破崙問道。
“有的。”斯萬回答道,“只要幾個蘇,就可以租一條釣魚的小船,然後就可以到軍港附近釣魚。在那裡,你可以看到很多軍艦,當然,我們不能靠的太近。”
“那麼一切就麻煩你了。”約瑟夫這樣對斯萬說。
斯萬是當地人,所以他很快就聯繫到了一條釣魚的小船。幾個人上了船,船伕揮動船槳,將小船向着軍港的方向划過去。
這時候,大約是上午十點鐘左右的樣子,冬季難得一見的陽光在海灣裡細碎的波浪尖上閃爍着,跳躍着。船伕將船停了下來,將魚餌拋入海中,然後指着不遠處的軍港,一條一條的向客人介紹那些停靠在那裡的戰船。
“你看,那是‘布桑托爾號’,就是裡面那條最大的,那是一條三層甲板的戰列艦,有一百門大炮。左邊一點的那條是巡洋艦‘敬畏號’,它就小多了,只有一層炮甲板……”
“這就是後來特拉法加海戰中,法國和西班牙聯合艦隊的旗艦‘布桑托爾號’。”聽着船伕的介紹,約瑟夫忍不住這樣想道。
“那邊是什麼?”拿破崙指着右邊的一處小半伸入海灣的小山包問道。約瑟夫往那邊望過去,只見那個小山包上面豎着一面鳶尾花旗幟,在那面旗幟下面,隱隱的可以看到一些堡壘一類的東西。
“那是馬爾格雷夫堡壘。那上面有守衛港口的炮臺。需要過去看看嗎?在那邊的海里,有時候能釣到很不錯的鱈魚。”船伕回答說。
拿破崙道:“那就過去看看。”
船伕聽了嗎,便打算收起魚餌,轉到馬爾格雷夫堡壘那邊去,這時候,一根拴在魚線上的鈴鐺卻猛地響了起來。船伕趕緊伸手抓住了魚線。魚線抖動得並不厲害,船伕的臉上也顯出失望的神氣,他幾把把魚線拉了上來,那魚鉤上只是掛着一條不大的鯖魚而已。
船伕順手將鯖魚丟盡了魚簍中,然後收好了魚線,朝着馬爾格雷夫堡壘劃了過去。
小船走到馬爾格雷夫堡壘下面足足花了一個小時。但這時候的馬爾格雷夫堡壘的規模其實還很有限,所以也沒什麼可看的東西。再加上時間已經過了正午了,大家的肚子也都餓了。所以小船在那裡並沒有停留多久就回去了。
下了船,找個地方隨便吃了點東西,約瑟夫藉着機會,用他那蹩腳的法語和一些路人交談了一番——說的都是些無聊的,日常生活的事情,無非就是在一起感嘆生活的艱難。然後幾個人回了旅館。一路上拿破崙都一言不發。直到進了房間裡,約瑟夫朝着拿破崙笑道:“怎麼着,被法國人的軍艦嚇到了嗎?”
“沒有。”拿破崙簡短的回答道。
“你後來專門要到馬爾格雷夫堡壘那邊去看看是要看什麼?那邊什麼好看的東西都沒有。”約瑟夫又問道。
“如果有一支軍隊佔據了那裡,就能用幾門大炮,把軍港中的軍艦全都擊沉。”拿破崙開口道。
“幾門炮是不夠的,因爲軍艦是會動的,他們會離開泊位,退到大海上去的。另外,他們也會還擊的。”約瑟夫笑道,“而且要用好大炮,需要很多的知識,比如數學,比如物理學。如果不能好好的掌握牛頓爵士的那一套,哪怕你有一百門大炮,也未必管用。”
“那我們就去學好這些。”拿破崙回答道。
約瑟夫點了點頭,接着又問道:“拿破崙,你知道我在土倫看到了什麼嗎?”
“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貧困和憤怒。就像我們在科西嘉所見到的一樣的貧困和憤怒。”約瑟夫回答道,“我愚蠢的兄弟呀,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在土倫的滿是灰塵的街道上的那些蹣跚而行的同樣是滿面灰塵的,幾乎是灰堆成的一樣的窮人嗎?”
“注意他們幹什麼?”拿破崙問道。
“哪怕是最卑微的奴隸,也是需要希望的。你從土倫街道上的那些窮人的眼睛裡看到希望了嗎?你從他們的言語中,看到他們還有任何對將來的美好的暢想了嗎?你知道,當那些最卑微的奴隸,喪失了一切的希望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約瑟夫繼續問道。
“我知道……”拿破崙回答道,“發生了斯巴達克斯的叛亂。但是……但是他們並不是真的沒有希望,他沒還有一個希望,唯一的希望,那就是天堂。他們和斯巴達克斯不一樣,他們是有信仰的人。”
“有信仰的人?”拿破崙的這句話完全出乎了約瑟夫的預料。雖然他如今被米尼哀主教當做是神恩的體現,但是,約瑟夫自己卻很清楚,所謂的驅魔儀式,壓根沒用。所謂的效果,只不過是作爲一個穿越者的約瑟夫漸漸的適應了環境而已。但即使現在,約瑟夫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也總是習慣性的會忽略掉宗教影響。
“宗教真是人民的鴉片呀。”約瑟夫在心中默默地想道,然後道:“我愚蠢的兄弟呀,你要記住,未來的麪包代替不了現在的麪包,未來的麪包是填不飽現在的肚子的。要不然,我們科西嘉人當初爲什麼要反對熱那亞的統治?更何況,造反和上天堂是兩碼事,不是嗎?雖然據說君王的權力是上帝授予的。但是有人要造反,這難道就不是上帝的意志?上帝是全知全能的,若是他不希望有人反對君王,怎麼會有造反的人呢。我的兄弟,知道我看到什麼了嗎?我看到貌似強大的法蘭西,就像是一座堆滿了柴火和硫磺的庫房,而它的看守者們,還在這庫房裡升起火來烤肉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