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剛纔姜氏不說,陳寧玉一早料到陳琳芝過來,多數是跟這些有關,只因這陳琳芝特別喜好做媒,自己未生下女兒,便對幾個侄女的終身大事很上心,每每有合適的,就等不及,陳家大姑娘陳寧蓉便是因她才嫁出去的。
當然,嫁得也不錯,夫家乃是京都的望族世家,林家老爺是工部右侍郎,兼任江西巡撫,林家公子尚且年輕,在洛陽的洛寧縣任知縣,算是歷練,陳寧蓉也跟去了的。
陳寧玉擡頭瞧道:“又是你娘告訴你的?”
白桃撓撓頭,嘿嘿一笑:“奴婢娘也是爲姑娘好麼。”
白桃的親孃劉婆子是在太夫人院裡當差的,好幾次來邀功,不過是想自己女兒在陳寧玉這兒得些看重,天下父母都是一般的心思。
結果陳寧玉不理她了,把針戳進鞋底,同丹秋說道:“一會兒去廚房說一聲,午時蒸道桂花魚來,再煨一個裙邊。”
她已不是小孩子,用膳這種事不用長輩安排,都是自行點菜的,而永春侯府雖然不比早前顯赫,但府中個人用度,比起尋常人家那是好多了。
更別提,陳寧玉與其他姑娘還不同,就是每日都吃山珍海味,也算不得什麼。
白桃有些發怔,她原來是想告訴陳寧玉,那吳家公子就是上回在通縣救駕的人。
說起這救駕,只因本朝皇帝偶爾喜歡微服出巡,帶的人還不多,前不久,出巡到京都附近的通縣,也不知是不是因爲露富惹來賊匪,途中被襲擊,幸好有人出手相救。
那人就是吳家公子。
救了皇帝的命,是立了大功呢。
可自家姑娘竟然不想了解一下。
谷秋皺一皺眉:“還不走呢,別打攪姑娘做針線活了。”
白桃只得怏怏然走了。
其實陳寧玉也並不是沒有一點想法,只是她覺得這吳公子是好是壞,對她來說都沒有意義,因這人定是要說與陳二姑娘陳寧安的。再說,她也很不急,若是可以,真想在府裡住到二十歲。
現在這日子,雖說沒有親生娘,可她過得十分滋潤,錢財花不完,祖母喜歡她,父親也疼她,每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算是無憂無慮了。
她前一世因無妄之災丟了命,這一世,她只想儘量活的長一些,過得舒心點,她沒有什麼宏大的志願,便是如此也是滿足。
到得傍晚,二老爺陳修回來了,他在京衛指揮使司任指揮僉事,管着十個衛所,每日甚是忙碌,常要去巡查,這等夏天,基本都是汗流浹背。
姜氏忙叫下人準備水給他洗浴,又命廚房端來涼湯祛暑。
陳修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喝下湯後才覺得舒服一些。
姜氏這才同他閒聊幾句。
聽說要請吳家過來,陳修道:“是該請的,原來他們在京都時,咱們也常去他們家,只沒想到會分別那麼久,上回在衙門遇到吳大哥,竟都不認識了。”
時光催人老,他不免唏噓。
姜氏安慰道:“此番來,就是吳老爺再外調,吳夫人好似也不跟着走了,孩子大了,要落地生根。”
“是啊,畢竟他們是京都人。”
姜氏身子傾過去,笑問道:“今兒也聽太夫人說了,兩家真算是交好的,相公年少時與吳老爺也相熟的很麼?”
陳修搖搖頭:“吳大哥與大哥年紀相仿,說起來,與大哥走得近一些,我那時還小,倒不太同我玩兒。”
姜氏點點頭:“難怪大嫂那麼高興呢。”
吳家老爺直升吏部左侍郎,又與陳家老爺永春候陳行是少時玩伴,若兩個年輕人合適,這樁婚事十有八、九定要成的。
大房那兩個女兒倒真是一帆風順!
第二日,陳寧玉起來用早膳時,發現要的芙蓉豆腐正擺着,她微微一笑,張氏到底是不想鬧開的,只不過那幾日是爲發泄罷了。
她吃了幾口豆腐,這雞湯泡出來的就是不一般,果然鮮美,正當品嚐呢,白桃道:“太夫人剛纔派人來說,長公主請姑娘去玩,太夫人叫姑娘收拾收拾。”
陳寧玉很是高興,她那表姨是她除開家人外,最親的一個了,對她也極好,她沒有理由不喜歡。
她讓谷秋拿幾套衣服出來。
“四姐姐在做什麼呢?”陳寧柔突然過來,立在門口瞧了又瞧。
她是姜氏所出,陳寧玉與她關係很一般,可陳寧柔有時偏又想與她拉近關係。
陳寧玉道:“我要去表姨家了。”
陳寧柔一怔,又笑道:“惠英長公主府乃前朝藍玉公主所住,傳聞華麗非常,我竟是一次都沒見過呢。”
陳寧玉的表姨就是惠英長公主,她笑了笑道:“我表姨不喜原先的,早就重修了幾處了。”
陳寧柔微微皺眉。
惠英長公主說起來也是他們親戚,可是一次也沒有請他們過去府上玩,這次陳寧玉又要去住,仍是不願意帶她前往。
“四姐,你這次住幾日呢?”她收起不悅之色。
“也不知,大概六七日罷。”
陳寧柔側過身子,關切的問:“傅二公子身體可好了一些?”
陳寧玉看她一眼,轉眸道:“像是有好轉,我也不太清楚。”
陳寧柔嘆一聲,不再說話,稍後就告辭走了。
陳寧玉見下人打理完,去與太夫人告別。
太夫人面色微黯:“我叫人準備了些藥材,公主府雖說什麼都不缺,可這幾樣在京城也是少有的。還有些野菜,水果,莊上才送來,你帶過去給他們嘗一嘗。”
陳寧玉應了一聲。
“也不知娥姿如今什麼樣了,想一想,已經有十年未見。”太夫人說罷頓了頓,“你去罷,你父親那兒,自是同意的。”
陳寧玉點點頭,沒有多話,其實她挺想安慰太夫人,可卻知道說什麼,都不會有作用。
只因事實就是這樣,惠英長公主李娥姿與他們陳家已恩斷義絕,除了她,再不與任何一人往來。
她坐在馬車上,微微嘆了口氣。
公主府並不遠,只隔了三條街的距離,很快便到了。
二門處,她下來,谷秋與丹秋各自拎着一個包袱跟在後面,並沒有婆子。
那裡早有丫環來迎接。
石蓮命婆子趕緊去接了包袱,還有車上的東西,一邊笑道:“姑娘總算來了,長公主盼了好一會兒,一早就命廚房燉了雲林鵝,直說你慢騰呢。”
“叫姨母久等了,我這就過去。”陳寧玉走得快一些。
長公主性子急,風風火火的,可陳寧玉做事卻慢條斯理。
公主府佔地極大,前朝藍玉公主乃是皇帝最爲寵愛的女兒,賜下來的宅子修建的富麗堂皇,大大小小的院子有八個,花園也有兩處,在西邊,還有一汪很大的湖泊,四周種滿花木,建構樓臺亭榭,如同江南的園林一般充滿着詩情畫意。
陳寧玉住在這裡時,便最愛去那處玩。
她剛踏上兩邊的抄手遊廊,前方一個少年走過來,穿着如意紋的湖色袍衫,頭戴同色方巾,儒雅俊秀。
陳寧玉看到他,臉上就露出歡喜的笑容,叫道:“二表哥!”
傅朝清走近後,從袖子裡抽出一方帕子遞給她:“阿玉,你出汗了,擦一擦罷。”
陳寧玉在額角掖了掖,笑問道:“你怎麼過來了?也同姨母一樣,嫌我來得晚了?可現在離午時還早着呢。”
“離午時?難道你光是來吃飯的?”
“聽說做了雲林鵝呢!”
“我見上回你吃得開懷,特意同娘說的。”傅朝清自己也擦了擦汗,微微吐氣,“今日實在是熱。”
陳寧玉道:“咱們快走罷。”
“不過府裡備了好些冰,一會兒你就涼爽了。”
他微微笑着的時候,格外的溫柔好看,叫人渾身都舒服的很,陳寧玉點了點頭,笑問:“大表哥也在家麼?”
“不在,他一年有多少日子是在家的。”說起自己的大哥,傅朝清不由自主一嘆。
“總比閒着好,大表哥就愛到處走動的,如今入了錦衣衛,有得他忙呢。”
傅朝清一笑:“是啊,我問他累不累,他一點不覺得,就是陪嫂子的時間太少了,總是不大好。”
陳寧玉笑起來:“還是二表哥體貼呢,將來娶個娘子,定是照顧的很好。”
傅朝清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複雜極了。
陳寧玉心裡突地一跳。
從幾何時,好似傅朝清就會這樣看她了,一年前,還是兩年前?
她記不得了。
她記得最清楚的,是第一次看到傅朝清時,他虛弱的躺在牀上,好似一碰就會破碎的玉石,雖然脆弱,卻難掩其光華。
是的,傅朝清身上有種高貴的清華之氣,既不像長公主,也不像他的父親傅成,聽太夫人說,卻是像了他的外祖母德妃。
他還寫得一手好字,畫的一手好畫,天生聰敏,過目不忘,只可惜,因一次意外,身體壞掉了,太夫人曾爲之嘆息過。
陳寧玉看着他,想起往事,忽地撇了頭去。
二人再沒有說話,沉默的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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