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一個人積極向上,首先,你得讓他看到希望!
———題記
茫茫羣峰九百里,滔滔江水一絕塵。
龍潭以西百餘里,一條大江,於崇山峻嶺中穿行,橫跨東西,不知其幾千裡,浩浩蕩蕩,奔流不息。
夕陽西下,天邊的晚霞格外的紅,仿若一團大火熊熊燃燒。
江面上,泛起點點紅光,猶如一個嬌豔欲滴的新娘,披上了紅妝。
美不勝收!
一輛黑色的大衆車,風塵僕僕,沿江而來。
江風拂過,清而涼。
車窗緩緩而下,露出一張精緻無暇的臉。
她,長髮飛揚。
“勇哥,快看!火燒雲出現了,山川河流都染紅了!好美!”
清脆的聲音從車裡傳來,滿是驚奇與歡喜。
江若雪開口,沒有半點疲憊之感,看着連綿羣山,看着滔滔江水,她目光亮堂,不停轉動。
“馬上就到了!”一個虎背熊腰的青年開口。
此人,正是鄭勇。
陳曦囑託,讓他陪伴若雪而來。
說是陪伴,其實,就是保護她,這邊情況非常複雜,時有大沖突發生,打殺事件不止,陳曦不放心,所以叫鄭勇帶路跟隨。
看到若雪激動萬分,他索性把車停了下來。
兩人下車,鄭勇點燃一根菸,靠車門而站。
若雪則拿起手機,四處拍照片,錄視頻,雀躍歡呼。
“這哪裡像是一個教師嘛!”
鄭勇苦笑,“分明就是一個小女孩,也不知道姐是怎麼想的,幸虧我跟着來了,要不然,被豺狼惡虎吃了她都不知道!”
“勇哥,你嘀咕什麼呢?”若雪邊是錄視頻,邊是問道。
“這條江,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鄭勇隨口問道。
若雪茫然,搖頭。
“這條江,叫小盤江,是北盤江的支流!”鄭勇介紹道。
“北盤江?”若雪驚呼,來到鄭勇身邊,“聽說最近北盤江在建一座大橋,是世界上最高的大橋,搭在兩座高峰上,橫跨大峽谷!”
“離這裡遠着呢!”鄭勇說着,指着一座山,“你看那裡,就是盤山!”
“原來我們真的到了呀!”若雪俏皮地吐舌頭。
擡眼望去,那是一座高山,險峻異常。
只有一條泥巴路,彎彎曲曲,環繞摺疊而上。
從山腳,到山頂,足足有三十四道彎,每一道彎,都格外的急,從遠處望去,那座山,像是一個巍峨的巨人,被一條金黃色的繩子捆綁着,掙脫不開來。
“好美!”若雪驚歎。
“美?”鄭勇搖頭。
“當然啦!”若雪笑着說道,“我剛剛拍下來的照片和視頻,發了微信朋友圈,發了微博,立馬收到幾百條評論,大家都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希望你離開的時候,還是這種心情!”鄭勇深吸一口煙,把煙霧長呼出來,不由得一嘆。
“掃興!”若雪白了鄭勇一眼。
她現在都還弄不懂,秦雨幽是怎麼看上他的,塊頭大有什麼用,一點也不解風情。
她又何嘗不清楚,任務艱鉅,工作不好做。
趕了大半天的路,她只是想放鬆下心情而已。
這位倒好,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勇哥,給我說說這邊的情況吧!”收斂心情,若雪虛心問道。
這是她的優點。心裡樂觀,從來不埋怨,腳踏實地做實事。
在上海數年,不知道遭受多少嘲笑和冷眼,她一直兢兢業業,不卑不亢,奮發圖強,做好自己每該做的事情。
她明白一個道理,只有自強不息者,才能擊碎一切質疑和偏見,才能經歷狂風暴雨而魏然不動。
“盤山鎮,以小盤江得名!”鄭勇說道,“這裡有另外一個叫法,叫盤山十八寨!”
“盤山十八寨?”若雪不解。
“也就是說,盤山鎮管轄的範圍,有十八個少數民族古寨,布依族,苗族,彝族,仡佬族等等,這裡很偏僻,很封閉!甚至有些寨子的小孩連漢話都不會說!”
鄭勇說着,忍不住瞟了若雪一眼,“當然,也很野蠻!”
若雪若有所思。
現在她有些明白陳曦的用意了,爲何叫鄭勇跟着她來,原來,是怕她有個三長兩段。
難怪,這裡的工作一直沒法展開,思想,或許纔是隔絕世界最大的鴻溝。
“你知道那些孩子,爲什麼不去上學嗎?”鄭勇問道。
“不知!”若雪搖頭。
“飯都吃不飽,還上學幹嘛!”鄭勇直接說道。
“這你錯了!”若雪正色道,“就是因爲落後,所以才搞教育,教育是根本,只有學到本事,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說,是這麼說的!”鄭勇說道,“丫頭,大道理無論怎麼說,只是大道理,填不飽肚子,沒人會聽你說這些的,還有啊,有些寨子很好客,但有些寨子,很排外,你要有個心裡準備!”
“沒事,我有信心!”若雪嫣然一笑。
“其實我姐本來要親自下來處理的!”鄭勇說道,“有幾個老師進寨去動員,被打了,現在很多老師就只能在學校乾等,消極得很,連人家寨子都不敢進了,可我姐實在是走不開,其他人她又信不過,要不然也不會叫你過來的!”
“被打了?”若雪震驚。
“嗯!”鄭勇點頭,“那些老師也像你一樣,說什麼百年大計,教育爲本,一套一套的,可別人聽不進去啊,人家看不到實實在在的好處,誰理你?還不如去放牛割草,爲家裡做點事情呢!”
若雪沉默。
“最近小思遠在鬧情緒!”鄭勇嘆道,“他一直在追究他父親的事情,明查暗訪,我姐知道了,打了他一耳光,兩母子在鬧矛盾呢,一個在老房子,一個在新房子,都不見面,要不是你在這邊人生地不熟,我也走不開!”
“難怪!”若雪嘀咕,“不過換做是我,也會鬧脾氣!”
“你說什麼?”鄭勇睜大眼睛。
“不是嗎?”若雪哼哼道,“你見過有陳曦這麼當母親的麼?平時不聞不問,思遠做什麼也不管,現在好了,人家想知道他父親是誰,又突然管得死死的,這明顯不負責任嘛,誰都有權利知道自己父親是誰!”
“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鄭勇瞪眼,“要是你這種心態去十八寨,我保證,你一個學生都動員不了,他們是具體什麼情況你都不知道,你怎麼融入進去?就算有幾個毛毛人來上課,你連他們心裡想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教他們?”
“兩回事,你不要偷換概念!”若雪不服。
“你是不知道我哥我姐經歷了什麼!”鄭勇搖頭,聲音沙啞起來,“你更不知道,能有今天,有多不容易,那是用血拼出來的,當初不知道搭了多少人命進去!思遠難得有個好的環境成長,難道讓他知道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是好事?”
若雪再次沉默。
“丫頭,還有一點,你要記住!”
鄭勇認真說道,“這些孩子,和你遇到那些不同,如果你一直表現超然物外的那種心態,是做不成任何事情的,校園只是小池塘,外面的世界纔是大海,而這些孩子,他們的世界,不只是侷限在校園裡面,從小他們就懂得了,這個世界,到底有多殘酷!”
“勇哥,那我到底該怎麼做?”若雪問道。
“你想要一個人積極向上,首先,你得讓他看到希望!”
鄭勇聳聳肩,說道,“你想了解他,首先,你得成爲他!”
若雪聞言,眼睛一亮。
看着這個鐵塔一般的男人,她眼神變了。
不是都說,這個人從小就好勇鬥狠,喜歡惹是生非麼?就比如說這些年,他一直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要麼就在學校裡打雜,要麼就跟着陳曦到處跑,要麼就在家帶孩子。
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幹成什麼事情。
但是,他怎麼會懂那麼多?
而且,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讓她豁然開朗。
現在他給她感覺,深不可測。
想到這裡,若雪不由得慚愧。
她嚴重低估了他。
若他只是一個好勇鬥狠的莽夫,一無是處,又怎麼可能是那個人的兄弟?秦雨幽那樣的絕代佳人又怎會看得上他?陳曦出差,東奔西跑又怎麼可能會一直帶着他?
若雪不由得想起,昨晚吃飯時,他雖然一直嬉皮笑臉,陳思遠對他言語也大大咧咧,但那眼神不會作假,陳思遠對他,很是尊敬。
陳思遠何等人物?神童,天才,整個龍潭寨,誰不對他言聽計從?傳言說,兩年前安城公安局有大批警員,包括公安局長在內,通通落馬,就是此人暗中策劃。
她在陳思遠面前,說話都得小心翼翼,遠沒有在陳曦面前那班隨和,放得開。
如此人物的二叔,怎麼可能簡單?
想到這裡,若雪不由得反思自己。
並非她低估了他,而是她高估了自己。
她少年得志,意氣風華,難免有些忘形了,雖然表面上,她彬彬有禮,但心裡,或許不以爲然。
眼前此人說得對,若是這個心態去工作,恐怕一件事都做不好。
“有些東西,是學校裡,書本中學不到的!”
若雪低語,“他的見識未必比我廣,但無論每一樣,都實實在在!也許,這就是陳曦叫他隨我來的原因!”
“丫頭,你傻愣半天了,想什麼呢?”鄭勇張着虎目,看着若雪,“再發呆下去,天都要黑了!”
“那我們走吧!”若雪臉色一紅,走進車裡。
“希望你把這邊的事情做好,趕緊回去接任,這樣我老婆就可以解脫出來了!哈哈!”
鄭勇大笑一聲,把菸頭扔掉,走進駕駛室,發動車子。
“走了!今晚你好好休息哈!明天帶你去見識見識苗家人的蘆笙管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