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淨土,裝着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和一個最可愛的人。
———題記
紫萱終究還是回家了。
她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她開心是因爲我陪着她,我開心是因爲她從來不多問。
我們吃了怪嚕飯,從小十字逛到中環,一路上說的都是一些閒情趣事,她不問我是什麼背景,不提我是什麼身份,一路上,不停地說她中學到大學的生活。
原來,她需要的是一個傾聽者。
她高高興興地說,我認認真真地聽,我發現,這樣的相處方式,我非常喜歡,輕鬆,自然而然。
世間浮躁,偌大的人潮,想找一個認真聽自己說話的人,太難了。
反之,你如果能耐着性子,或者說,你能對一個人的話聽得津津有味,那說明,這個人,已經住進你的心裡。
毫無疑問,不經意間,紫萱撬開了我的心門,走進我心裡最乾淨無暇的世界。
我想,她配得上這個世界。
九點鐘,我送她回家了,她的規律就是這樣,有條不紊,不會在外多逗留。
她家就住在城東別墅區,離中環不遠。
我才知道,原來,她除了那輛寶馬七四零,還有一輛保時捷與法拉利,她開寶馬去上班,不是張揚,而是太低調了。
我才知道,她的哥哥,叫吳大壯,人如其名,一個結實魁梧的男人,當時看到我,一直審視不停,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
我才知道,她的母親,就是龍潭寨最德高望重的六嬸,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
我明白了,原來,紫萱是吳志遠的小妹,她的學名,便是吳志遠所取。
與其他龍潭吳家人不同,她是真正的龍潭小公主,名副其實。
她還是晨曦學校第一批畢業的學生,從小聚萬千寵愛於一身,難怪舉手投足間,總是帶着點點嬌蠻任性,但她心底率真善良,在外對人也很是平和可人。
我最喜歡她,就是這一點,這樣的人,真不多了。
我也終於明白,爲什麼那個肥婆這般重用她,而且還分一部分股份給她,一是她本身的才華,二是她這個人討喜,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她背後龐大的人脈與資源。
六嬸想邀請我去家裡坐,我拒絕了。
紫萱與她的家庭,對我來說,是一個美好而朦朧的夢,藏在心裡就好,不想生疏她,又不能太靠近。
走的時候,我對那個和藹可親的老人,恭恭敬敬鞠了一個躬。無它,因爲她是一個偉大的母親。
據說,吳志遠的母親早故,鄭勇和吳志遠兩兄弟,其實就是這個老人一手教導撫養成人,不是親生,她卻待他們視如己出。
再加上紫萱兄妹二人,就是四個孩子,這樣含辛茹苦,她一直不離不棄。
而我的母親,只有我一個孩子,卻一直視我爲累贅,覺得我耽誤了她的前程,走的那天,我抱着她的腳,在地上,拖了十米遠,她最終還是走了。
我一直在想,既然這般討厭我,還生下我做什麼?
她嫁給父親,是兩人情投意合的結果,那爲何一直辱罵父親是廢物?難道因爲父親是老實人?
愛情,果真是甜言蜜語和一張大牀構成。
而我,只是他們激情過後的犧牲品。
所以,我殺了那三個女人。
夜風徐徐,我一個人,快速走出別墅區。
我突然發現,我與這裡,格格不入。
我不缺錢,但不像他們這般富裕,更重要的是,這裡的人,除了紫萱一家,每個人的笑容,都讓我不寒而慄。
我情願面對的是小區裡的那條雜毛狗。
終於回到步行街,怪嚕老七沒有關門,我炒了一個怪嚕飯,來到了小欣的店門口。
這是一家商務場,它的名字,如同它的裝飾一樣,世紀輝煌,無論從哪裡看,都充滿暴發戶的味道,張揚而低俗。
恰是這樣我反感的一家夜場,很是奇怪,生意特別的好,儘管,那幾個迎賓很漂亮,但她們的着裝,太少了,像是巴不得一絲不掛,站在門口,低級而媚俗。
我提着怪嚕飯,走進“世紀輝煌”。
在一個迎賓的帶路下,我走進一間包房。
這裡面,很是寬廣,但與其他的地方,也沒有不同,只不過多了一些助興玩樂的東西。
我不屑於顧,悠悠然躺在沙發上。
沒想到,花標場消失了,這商務場依然去從前那般,萬變不離其宗,無非錢、酒和女人。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驚起。
這裡的每一寸地方,誰知道粘染過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以前花標場雖然亂,但沒有人會在包房裡亂來,但商務場不一樣,表面高大上,實際是出了名的骯髒,在這裡,女人,成了那些有錢人最徹底的玩具。
我一直以爲,做 愛是一件神聖的事情,需要心靈相通,水到渠成,那是人做的事,而這裡,只不過是一羣畜生髮泄的地方。
拉着一張椅子反覆擦拭,我稍微安心坐下。
沒多久,小欣來了,一身短裙,腰間上掛着一個牌。
她看到我,不由得一愣。
“大寶哥,你怎麼來了?”小欣開口,說着,下意識拉扯一下自己的裙子,但她穿得太少了,怎麼拉扯,依然擋不住身上的片片雪白。
我不知道她爲何忽然這樣,在家裡,她甚至可以當着我的面脫衣服,在這裡,她卻像是另外一個人,竟然害羞起來。
“下班早,無聊!”我輕笑道,“所以就來看看你上班的地方,但又找不到什麼藉口,所以開了一間包房!”
“我……”小欣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沒事兒!”我說道,“上班而已,在哪兒都一樣,沒吃飯吧,給你炒了一個怪嚕飯,你吃一點墊肚子,要不然,一直空着肚子喝酒,也終究不是個事兒!”
小欣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拿起筷子,細嚼慢嚥。
吃着吃着,她忽然抽泣起來。
“昨晚那個人,是我們經理,我當時扇了他一耳光,今天晚上,他當着所有人罵我賤人,有幾個客人來了,強拉我過去,又摸又抱,從這個到那個人,一直給我灌酒……”
“你可以不說的!”
“大寶哥,你說,我是不是很賤?明明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還裝什麼清高,你看別人,巴不得越多人捧場越好呢,都是坐檯的,又想賺錢,還想保持什麼清白!”
“你可以選的!”
“有得選嗎?去工廠裡上班,還是在餐廳裡當服務員?一個月做下來,還不夠付一個月的房貸,甚至連別人一隻口紅的錢都不夠!”
“我也在工廠上班,不是挺好嗎?”
“那是因爲你有自己的房子,你銀行裡有自己的存款,你沒有壓力!我就說,賺錢就賺錢嘛,還講什麼尊嚴!”
“我有房子,不是沒住嗎?還不是和你一樣,租房住!”
“不一樣,你只是爲了體驗生活,我是爲了活着!知道我爲什麼回去,第一時間就洗澡嗎?因爲我髒,可是……有些東西,怎麼洗也洗不掉了!”
我默然,不知如何回答。
我能感受得到,她話中透露出來的無力與悲哀。
可我又能如何?
“大寶哥,你寫小說,看過滴淚痣嗎?修文先生寫的!”小欣含淚說道,“你知道我爲什麼說,就算死,也要死在櫻花盛開的季節嗎?因爲,藍釦子也是那樣,悽美浪漫……她的身份也和我一樣,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個人漂泊在異國他鄉,但是最終,她找到了自己的愛情,她愛得真,愛得沉,最後失明瞭,對自己的路也看得清清楚楚,她雖然死了,可她的男朋友,抱着她的骨灰,走過他們一起走過的路,在那片櫻桃地上,把她葬下……”
我再是沉默。
藍釦子自殺,是因爲絕望。
兩個孤獨無依的靈魂守望相助,他們是所謂的黑戶,一直被警方追捕,又被黑道追殺,櫻花再是美漫,也承載不了他們的單薄的愛情。
藍釦子的愛,真誠而執着,恰是太深沉,所以走向了絕路。
那是修文先生最好的作品。
但我的作品,不是這樣,修文先生的那個我,太過懦弱,他雖然深愛藍釦子,在我看來,配不上她。
我是我,小欣也不是藍釦子。
“你不是她!”許久,我說道,“你也不必成爲她,這裡沒有富士山,這個季節,也沒有櫻花爛漫,你只要做好你自己!”
“我自己?”小欣一怔,而後搖頭,“我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所以我想做一回主角,儘管,只是在你的小說裡!我不怕!”
“嗯?”我眉頭一挑。
“我看新聞了!”小欣解釋道,“這個月,連死了三個女人,都是穿紅裙子,最近的一個,就在昨天晚上,死在南馬後巷裡,當時看到你的書,我就知道了,但我不怕,我只想,到時候你別讓我糊里糊塗的死,我只是好奇,你是爲了寫書而殺人,還是爲了殺人而寫書?”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徑直站起身來。
“這麼說,兩樣都有了?”小欣擡頭,擦乾眼淚,忽然笑了,“這樣挺好的,挺好的!”
“如果那男的,再爲難你,你打電話給我,我先走了!”
我掏出一沓錢,輕輕放在桌子上,頭也不回,走出包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