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或許纔是隔絕世界最大的鴻溝。
———題記
江水滔滔,蜿蜒於崇山峻嶺之中,猶如一條巨龍,慵慵懶懶,盤踞在西部高原。
是日,早晨。
小盤江,江畔,出現四道身影。
一個女子,一個老者,一箇中年,一個青年。
江若雪走在前面,鄭勇於其旁,身後,楊春元和黃亮二人,亦步亦趨。
“我說,兩位,你們能不能快點,磨磨蹭蹭,畏畏縮縮,這樣下去,到古榕寨已經中午了,怎麼,兩位還想去別人家蹭飯吃啊!”
鄭勇開口,神色極爲不滿。
這兩人,定是嬌生慣養久了,才走了這幾步路,便氣喘吁吁,要知道,那些學生,每天都要翻山越嶺,早出晚歸。
“勇哥,不怪他們,他們的本事,不在這方面上,理解!”
若雪輕聲道,回頭一瞥,“楊主任和黃老師,剛纔在會議室,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的確不瞭解,望我們大家摒棄前嫌,把學校辦好,都是爲了孩子們嘛,我們下來的初衷,不是這樣嗎?”
“校長雅量!”楊春元和黃亮對視一眼,心裡震撼。
目光一閃,楊春元說道:“之前我很多事情做得很不體面,待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會親自向陳曦小姐請罪!”
“那倒不用!”若雪笑眯眯地說道,“我相信陳曦小姐的眼光,她用你們,自有她的道理,只要我們大家初心不變,就能做任何事情,以後,還望兩位多多協助我!”
“一切願聽從校長安排!”楊春元和黃亮異口同聲,聲音特別的響。
若雪輕輕點頭,不再多言,繼續往前走。
其旁,鄭勇暗自點頭。
這女娃,果真不簡單,談笑風生中,就讓這兩個心高氣傲的老頑固心悅誠服。
她選這兩人跟來,也自有其用意,這兩人,分別是外地派與當地派的代表,若是把這兩人都折服了,其他人自然而然會聽話。
他看着她,眼睛裡露出讚許之色。
姐姐沒有選錯人。
前面,那道揹負着雙手、纖瘦而苗條的身影,此時此刻,宛若一個女君王,指點江山,意氣風華。
那份從容與氣度,非常人所能擁有。
江風徐徐,四人沿江而下,不多時,一座鐵索橋,出現在四人面前。
“若雪你看!”鄭勇指着對面半頂,“那裡,就是古榕寨,住着百戶人家,和龍潭寨差不多,都是仲家人,都姓羅,我們過了橋,爬個把個小時的山路就到了!”
“怎麼都喜歡住山頂上?”若雪苦笑。
住江邊不好嗎?取水方便,修路便捷,住那山頂,不是費力不討好麼?
“校長,是這樣的!”
黃亮上前一步,解釋道,“小盤江每逢夏季,總是發大水,淹沒大片農田,大的時候,能淹到半山腰,所以,江畔不能住人!”
“還有一個原因!”楊春元接過話來,“這片區域,以前土匪很多,爲了防範土匪,住得越高,越是安全,校長您看,都是山脈成羣,並非孤山,只要往山頂一定,土匪也打不上去!”
“這兩位說的沒錯!”鄭勇點頭,“你知道這小盤江住都是什麼人嗎?”
“你不是說仲家人麼?”若雪不解。
“蠻!”鄭勇沉聲說道,“這裡的仲家人,都是蠻人的後裔!”
“仲家人?蠻人後裔?”若雪更是迷糊了。
“仲家人,就是現在的布依族人!”鄭勇認真說道,“若雪,他們可是地地道道的蠻人後代,以前的土匪都害怕他們,你千萬可別大意,他們好說話起來,非常熱情好客,不好說話起來,天王老子都不認!”
“那不是和師兄是一族人嗎?”若雪聳聳肩,不以爲意。
在龍潭,又不是沒見過布依族人,就算在安城,布依族人,也是隨地可見,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校長不要掉以輕心!”楊春元正色道,“我們的老師,就是在這個寨子被打的!”
“不是那幫賭徒打的麼?”若雪反問。
“那是另外一回事,那幫賭徒,也不敢惹這些仲家人!”黃亮開口,“我家離古榕寨就幾十里路,不遠,但是,我們上次過去,有個老師說了句錯話,連我都被打了,那幫惡徒雖然可惡,但這個寨子的仲家人,更難以相處,他們要是看你順眼,那什麼都好說,好酒好菜招待你,如果……”
黃亮不再講下去,他知道,說話得有分寸,點到爲止,陳曦小姐的那位男人,就是仲家人,言多必失。
“師兄來過這裡嗎?”若雪回頭,看着鄭勇。
“嗯!”鄭勇點頭,他自然知道若雪口中的師兄指的是誰,不正是遠哥麼?
“怎樣?”若雪繼續問道,目光期待。
“不知道怎麼說!”鄭勇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若雪笑了,索性不走了,見到一塊大石頭,隨地坐下身來。
“那就慢慢的說,還有個把個小時的山路,我們歇會兒。”
楊春元和黃亮長呼一口氣,終於可以歇氣了。
也不知道這位漂亮的女校長怎麼想的,她明明有車可以開到江邊,偏偏要求他們步行。
其名曰,這邊風景如畫,不想錯過。
他們又不好反駁,只能默然跟着。
現在好了,終於可以歇會兒了,也樂得聽聽傳說中那位的故事。
“勇哥,說吧!”若雪眨巴着大眼睛,宛若變了一個人,像是一個小女孩,不停掃視着鄭勇。
“這……”鄭勇摸着鼻子,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在這裡吃過虧,對嗎?”若雪目光一閃,若有所思。
吳志遠是誰?以兇狂霸道而聞名!
龍潭附近,十里八鄉,聞他之名,誰不膽戰心驚?
在安城,很多大人物都對他談虎色變!
放眼全國,他同樣也是大名鼎鼎,一個人,把一個龐大的人販犯罪集團,殺得乾乾淨淨,警方通緝他一年,連他的一根頭髮也沒有碰到,若不是他重情重義,爲了救一個結義的小妹,返回鶩城,怎麼可能自絕於高鐵站?
七年過去,他的事蹟,被人著作成書,已然暢銷,傳得沸沸揚揚。
如此人物,都會在這裡吃虧,莫非,這個古榕寨,當真很是兇殘?
“眠眠歡歡的母親,就是古榕寨的!”鄭勇嘆聲道。
“什麼?”若雪驚呼。
她知道眠眠是誰,來此之前,聽思遠說起。
於眠眠,素有小志遠之稱,雖是女子,但一樣的兇狂霸道,打遍十里八鄉沒有對手,據說,她從小跟着吳志遠練拳,一言一行,都模仿吳志遠。
於眠眠的母親,出自古榕寨?
鄭勇悠悠說道:“眠眠的母親,嫁給遠哥舅舅的時候,兩人本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但相隔百里大山,太遠了……
她外公外婆不允許,最後鬧翻了,但眠眠的母親毅然決然跟着她父親,一年後,眠眠歡歡兩姊妹出生,但她外公就是不認,這本來沒什麼,不認就不認,父母都好,爺爺奶奶也很好,不料,纔沒幾年,眠眠父親去世,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不久也離世了,剩下孤兒寡母,無依無靠……
逼於無奈,眠眠母親帶着兩個孩子到安城打工,遇到在水城挖煤的養父,她們姊妹,原本姓伍,最後改姓餘,這兩姊妹命苦啊,不料沒多久,養父所在的煤礦塌方,也死了,母親鬱鬱寡歡,不久也離世了……”
若雪聽得心裡悽然,難怪,她們姊妹二人,對師兄那般依賴。
“兩姊妹當時才七八歲啊,親人都不在了,最後想到她們外公,就來了,但沒想到的是,被趕了出來,這個羅邦成,簡直是個混賬東西!”鄭勇說着,不由得握緊拳頭。
“勇哥,你說……你說那個餘眠眠的外公,是羅邦成?”黃亮深吸一口氣,驚問道。
“嗯?”若雪看着黃亮,“有什麼問題嗎?這裡面!”
黃亮說道:“校長,古榕寨,最頑固最油鹽不進的就是這個羅邦成,此人極度兇狠,別看他五十出頭了,身壯如牛,嗯,塊頭和勇哥差不多,整個盤山十八寨,個個都怕他,我們要去找的人,就是他!”
若雪點頭,對鄭勇繼續問道:“勇哥,後來呢?情況怎樣?”
“後來啊!”鄭勇嘆道,“後來眠眠歡歡兩姊妹走投無路,纔想起有個姑父在龍潭,就是龍叔了,兩姊妹翻山越嶺,走了一天一夜,找到了遠哥……”
“遠哥聽說了,勃然大怒,一個人揹着刀,騎着馬就過來了,和羅邦成刀對刀,直接打了一天一夜,房子都拆了幾棟了,不分勝負,最後整個古榕寨的人都來了,圍着遠哥一個人,遠哥一口氣砍傷了十幾人……”
“這……”若雪震驚。
楊春元和黃亮也忍不住驚懼。
“我當時一直在外面上班,不曾聽說!”黃亮顫聲道。
“你不關心這些,當然不曾聽說!”瞥了黃亮一眼,鄭勇繼續說道,“最後事鬧大了,龍叔帶着上千人馬全趕過來,圍着古榕寨,沒想到,他們人更多,十八寨的人都來了,直接對峙三天三夜!”
“那時候的遠哥,纔是十幾歲啊,提着刀,和羅邦成坐下來談,但沒說幾句,又吵起來了,遠哥說,羅邦成丟了仲家人的臉,連親外孫女都不認,冷血無情,是真正的蠻子,而羅邦成毫不在乎,他說他就蠻子,他說女兒沒有經過明媒正娶,眠眠歡歡姊妹就不是他親外孫,兩人直接沒法溝通,沒吵幾句又打起來了,遠哥胸口捱了一刀,羅邦成也好不到哪裡去,背上被劈了一刀,見血了,公安局的人終於出現,最後兩家人不歡而散!”
“這是思想的代溝啊!”楊春元嘆道,隨即走到若雪面前,“校長,這個人蠻橫無理,實在是油鹽不進,不好溝通啊,這樣吧,這次你就別去了,我和老黃,當然了,還有勇哥過去,先試試水……”
“不行!我必須去!”若雪擺擺手,“這種人打你打不過他,打也解決不了問題,你們不是說,仲家人好說話起來,很好說話嗎?我就不信,說服不了他!”
若雪話剛落,便踏上鐵索橋,搖搖晃晃而去。
“若雪,你慢點啊,這橋非常不穩,等我來扶你走!”鄭勇大喊一聲,追了上去。
若雪的聲音傳來:“別人走得,我走不得?我不需要人扶,做什麼都怕,能成什麼氣候?你們不敢去,我自己去!”
楊春元和黃亮再是對視一眼,望着那道苗條的背影,一時之間,竟就得高大挺拔!
微微咬牙,兩人不再遲疑,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