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瑤仍是沒有聲息,她一直閉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故意逃避。
趙元廷坐着,有些呆呆的,想到明日夏沐瑤便會離他而去,他忽而覺得身體裡的某種賴以支撐他的氣力被抽空了。
許久之後,趙元廷沉默着躺在夏沐瑤身邊,閉上眼睛睡去。
他深知,這該是他和夏沐瑤同榻而眠的最後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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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趙元廷起身,回頭看了看夏沐瑤,她閉着眼睛,不知是睡着還是昏着,面色更不好了。
趙元廷收拾妥當,坐在牀邊,“和碩,我準備親自送你回去呼爾赫的身邊,你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往後莫要忘記我的模樣。”
夏沐瑤寂寂無聲。
“和碩。”趙元廷握着她的小手,心裡千萬個不捨,他輕聲喚她,只求她睜開眼睛看看他。
但夏沐瑤,仍是無聲。
狠了又狠心,趙元廷才讓青雲將夏沐瑤身上沾了血跡的衣裳換了,而後將她抱在懷裡,往北胡的營帳去了。
北胡的營帳裡,呼爾赫仍躺在牀上,他仍舊有些虛弱,加上對夏沐瑤的擔憂,短短時間內便覺蒼老了不少,面上的鬍鬚多日未曾整理,凌亂而憔悴。副將們一大早過來看過他之後,便都離開了。
軍醫一大早便來查看傷勢,擦了藥水,換了藥布,縫合的傷口癒合的不錯,令軍醫微微放下心來。
“讓哈廣來,商討一下未來幾日的戰略。”待換好了藥,呼爾赫便對軍醫吩咐道。
“將軍,您還是多歇着,莫要太過操勞。”軍醫忙勸道,呼爾赫如今雖然甦醒,但是修養仍不可掉以輕心。
但呼爾赫如何能安心養着?夏沐瑤仍在趙元廷手中,他不能親自去將她救回來,自責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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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對陣,軍營離得並不遠,從大康營地到北胡營地也不過一個時辰而已。
但這一個時辰,趙元廷卻走得極其緩慢,他騎在馬上,不時回頭看看夏沐瑤乘坐的馬車,期間還下馬多次,看看夏沐瑤有沒有醒過來。
但是一直沒有。
眼看着北胡營地越來越近了,趙元廷停了下來,讓自己的使臣先去北胡營地通報。
而後,趙元廷下馬,掀開馬車的車簾,裡面的夏沐瑤依舊是了無生息,這世間能喚醒她生的意識的怕是隻有呼爾赫了。
思及此,趙元廷真是悲恨交加。
使臣去了北胡營地,見到的卻是哈廣,呼爾赫身負重傷,實在不宜見大康去的使臣。
聽見使者傳達的消息竟是要將藩王妃送回來,哈廣一時不敢相信,追問了句:“你所言可當真?”
“我身爲大康使臣,怎會信口開河,夏姑娘由我們大康皇帝親自護送過來,已經快到了。”那使臣鄭重道。
事關重大,哈廣也顧不得使臣在場,起身便離開了大帳,往呼爾赫養傷的的營帳裡去了。
“將軍,剛剛大康派使臣來說,他們要將藩王妃送回來了。”哈廣一進了營帳,便興沖沖地對呼爾赫道。
呼爾赫本來是躺着的,聽了哈廣這話,卻忽地起身,胸口的傷口扯着一痛,他也顧不得,只盯着哈廣問道:“他們要將瑤兒送回來?”
“是,據那使臣說藩王妃已經快到軍營了。”哈廣興沖沖回答道。藩王妃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將軍會因此心情大悅,身上的傷也會早點好起來的吧。
“怎麼會呢?”呼爾赫卻擰了眉,趙元廷怎會如此好心?“會不會有詐?”
哈廣聽了這話,也不由謹慎起來,“會有什麼詐呢?據使臣說他們一行只有百十來號人,這幾個人不至於到我們軍營裡突襲吧?”
聽到趙元廷只帶了百十來號人,呼爾赫也不禁有些疑惑,趙元廷對夏沐瑤有多勢在必得他不是不知,爲何竟然會主動將她送回來?
“你立即點精兵兩百,出軍營迎接。”呼爾赫立即吩咐道。
哈廣得了令,立即下去了。
呼爾赫起身,命人將將軍鎧甲拿過來。軍醫見了忙跑過來制止道:“將軍,您現在不能出軍帳,外面風寒容易受涼不說,這鎧甲太沉,扯開傷口便麻煩了。”
呼爾赫聽了,心下煩躁,在大帳裡踱了幾步,卻震的胸口傷口隱隱作痛,他也只好面對現實,他雖然急着見到夏沐瑤,但目前這幅樣子,實在不太適宜。
呼爾赫便耐着性子,在營帳裡等着,心裡是從未有過的七上八下,對於趙元廷送回夏沐瑤,他實在有太多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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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廣與二百精兵出了軍營,走了不多遠,便見到趙元廷一行人,哈廣伸手示意隊伍停下,而後靜靜看着趙元廷一行,果真只有幾十號人,哈廣放下心來,等趙元廷的車隊到了面前,便抱了抱拳道:“北胡副將哈廣,見過皇上,呼將軍派我來接藩王妃回營。”
趙元廷看着哈廣,搖了搖頭:“朕要將和碩親手交到呼爾赫的手上。”
哈廣愣住了,他未曾料到趙元廷會提出這種要求,躊躇了一會兒,便道:“軍營重地,豈是你們說進就進的?”
“你放心,朕只帶三名侍衛進去。”趙元廷看透哈廣的疑慮。
既然趙元廷如此說,哈廣便再無拒絕的必要,否則也實在不夠磊落,但放行之前,哈廣下了馬,掀開馬車簾,確認一下馬車裡是否是藩王妃。
夏沐瑤在馬車裡昏迷着,哈廣看了一眼,心下一驚,還以爲夏沐瑤死了,忙回頭問道:“藩王妃怎麼了?”
“和碩只是昏睡,快帶朕去見呼爾赫,莫要耽擱了。”此刻趙元廷也不由有些急了,已經是第三日了,夏沐瑤若再不喝水進膳,身子只怕要壞了。
哈廣也看出趙元廷不同尋常的臉色,便知定是藩王妃有了何異樣,也不敢再耽擱,便帶着趙元廷與三名侍衛往北胡軍營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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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在呼爾赫的營帳前,趙元廷下了馬,忍着身上的傷痛,親自將夏沐瑤從馬車上抱了下來,呼爾赫聽見動靜,負手立在營帳裡,儘量掩飾自己受傷後的虛弱。
門簾掀開,呼爾赫見到趙元廷懷裡的夏沐瑤,心中一喜,但隨即那喜悅便沉了下去,夏沐瑤閉着眼睛,看上去彷彿死了一般,他心中一陣激烈狂跳,難道?
“和碩只是昏睡過去了,暫時無礙。”趙元廷將夏沐瑤抱進營帳,放到牀上,卻仍是沒有撒手,彎身看着緊緊閉着眼睛的夏沐瑤。
呼爾赫也顧不得自己的傷口,俯身在牀的另一側,伸出大手摸了摸夏沐瑤的小臉,一股微微的微熱從指間傳來,呼爾赫這才放下心來。
此刻,呼爾赫也顧不得與趙元廷之間的恩怨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夏沐瑤身上。
“瑤兒怎麼了?”呼爾赫盯着夏沐瑤蒼白無色的小臉,啞聲問道。
“她將近三日水米未進,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你要想法子讓她甦醒過來,然後吃點東西。”趙元廷輕聲回道。
呼爾赫擡頭看着趙元廷,“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令她變成這副模樣?”
躺在牀上的夏沐瑤,瘦弱的好似只剩了一把骨頭,小臉蒼白如雪,這還是他往日那個驕縱狡黠的瑤兒麼?
“我寵她都來不及,又會對她做什麼?只是和碩以爲你死了,也一心求死而已。”趙元廷說出這句話,彷彿聽得見自己心碎的脆響。
呼爾赫聽了這話,胸口一陣絞痛,他知道夏沐瑤愛上了他,卻不知道她竟願意與他一同赴死,他拉住瑤兒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對趙元廷冷聲道:“我會照顧好瑤兒,人既已送到,你便請回吧。”
趙元廷放心不下,他沒有動,“我想親眼看着和碩醒過來。”
“來人,送客。”呼爾赫不理會趙元廷,忍住胸口悶痛,大聲喊了聲。
立刻有精兵進到營帳裡,將腰間佩劍拔了出來,齊刷刷看着趙元廷。
“我敢獨自進你的軍營,便沒有怕過,你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趙元廷看着夏沐瑤,淡淡道。
“我知道你不怕,這一次我也自然不會殺你,但這裡卻不是你能留下的,瑤兒回到我的身邊,我自然會將她喚醒,好生照顧,你請回吧。”呼爾赫忍住胸口傷痛,將趙元廷留在夏沐瑤脖頸下的胳膊推了出去。
趙元廷沒有言語,目光盯着夏沐瑤,他實在有太多不捨,有太多話要囑咐呼爾赫,但此時此刻,再不捨再多話都是多餘,既然決定放手,他便要狠下心來。
思及此,趙元廷回身摸了摸夏沐瑤的小臉,輕聲道:“和碩,我走了……”
言畢,趙元廷起身,闊步走出營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但每走遠一步,趙元廷的心裡的絞痛都加劇一些,直到策馬離開北胡軍營,趙元廷整個人已經痛到木然。
和碩,和碩……你終究與我此生無緣。罷了,既無緣,便成全吧,我趙元廷此生能爲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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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裡,呼爾赫遣退了所有人,當門簾放下的那一刻,呼爾赫隱忍了許久的眼淚唰地落下,他附在夏沐瑤耳邊,輕聲道:“瑤兒,快醒醒,我是呼爾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