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兵隊這一日搜尋,因有獵狗靈敏的嗅覺,很容易便找到了拋屍的山谷。當他們見到山谷裡那幾十具屍體時便知發生了大事。
於是兵分兩路,派兩個人快馬加鞭回來稟告呼爾赫,其餘人等將女子的屍體運回燕城。
呼爾赫聽完屬下稟報,心裡的疑惑便一一解開了,爲何送親隊伍人數偏少,爲何和親公主身邊竟未有婢女伺候,府裡住着的果然不是趙德。
得知真相的呼爾赫鬆了一口氣,既然那小丫頭不是趙德,那便不用送到元京去了……但隨後,呼爾赫便凝眉沉思起來,那小丫頭夥同他人冒名代嫁,背後定是曲折,而且這罪過太大,是要殺頭的。
“將驛館裡的護衛抓起來,秘密押往軍營看管,明日本王親自審問。”呼爾赫對哈廣道。
“那個假冒的公主呢?如何處置?”哈廣又問。
“她?或者只是被脅迫的無辜者而已,本王自有安排。”呼爾赫護道。
哈廣當即會意,攜屬下一道退下了。
呼爾赫在議政堂裡坐了會兒,便回了騰衝院。夏沐瑤倚在迴廊的腰欄上坐着,見呼爾赫回來,她扭頭看了一眼,卻未言語。
“你們退下吧。”呼爾赫對院子裡的婢女揮了揮手。
幾名婢女忙施禮退下了。夏沐瑤愣怔了下,不知呼爾赫這是何意,她看着他走到自己身邊,山一般壓迫的身體罩了下來。
“告訴我,你叫何名字?”呼爾赫沉聲問道。
夏沐瑤心裡一沉,呼爾赫的語氣和神情皆與上一次詢問自己姓名時不同,他莫非查到了什麼?
“說話。”見夏沐瑤不語,呼爾赫加重了語氣。
“趙,德。”夏沐瑤仰着小臉,一字一字答道。或許,呼爾赫只是在試探自己?
“我的屬下今日已尋到趙德的屍體,她死不瞑目,要不要我帶你去看一眼?”呼爾赫捏住夏沐瑤的下巴,“嘴硬對你並無好處。”
聽到這個消息,夏沐瑤苦苦維持着的壁壘轟然塌掉,他們的計劃天衣無縫,只可惜一入北胡便遇到了呼爾赫,這個心思深沉的男人好似老天派來拆穿她的,看來南夏果然是氣數已盡,迴天無力。
“說話。”呼爾赫的手微微用了力。
夏沐瑤對着呼爾赫悽美一笑,事到如今,她還有何好說的呢?退無可退,進無可進,不如一死了之,再不要面對世間紛擾罷。
夏沐瑤扭頭往身後的木欄狠狠撞去,這一舉動太過出乎意料,呼爾赫解救不及,眼睜睜看着夏沐瑤撞過之後軟軟倒了下去。
“丫頭……”呼爾赫心痛呼喊一句,將夏沐瑤抱在懷裡,闊步走進臥房。
將夏沐瑤放在牀上,呼爾赫伸手在她胸口探了探,她胸口的心還在跳,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她也仍在呼吸,呼爾赫這才放下心來,剛剛被夏沐瑤這一嚇,他身上驚出了一身冷汗。
而後,他坐在牀邊,看着夏沐瑤暗自反省,自己剛剛對她是不是太兇了?
夏沐瑤的額頭紅腫着,帶着血絲,襯在瓷白的小臉上顯得分外觸目驚心,呼爾赫下去吩咐了管家找郎中,而後回到臥房,用浸了冷水的毛巾輕輕敷在夏沐瑤的額頭上。
夏沐瑤仍是毫無知覺地躺着。
郎中來了,驗過傷勢,並無大礙,拿了些祛瘀化腫的膏藥給呼爾赫,便退下了。
呼爾赫將藥膏細心給夏沐瑤抹了,而後便一直坐在牀邊守着她,心裡躊躇着,想着一會兒夏沐瑤醒來該如何對她,他不怕她撒謊,不怕她詭辯,不怕她冷漠,任性,傲慢……但是她若尋死的話,他便真是感覺束手無策了,他不能承受失去她的這種痛苦。
夏沐瑤是在後半夜才慢慢甦醒過來,睜開眼,便見到倚在牀邊的呼爾赫,他握着自己的手,閉着眼睛,似乎睡了過去。
夏沐瑤將手從呼爾赫的掌心裡抽了出來,只這微微一個動作,立刻驚醒了呼爾赫,他睜開眼,對夏沐瑤在燭光裡對視,“醒了?疼嗎?”
夏沐瑤自嘲地笑了一下,“想死也死不成。”
“爲何要死?又沒人會要你的命。”呼爾赫重新將夏沐瑤的手握在手掌中,他握着她的手,才覺得踏實。
“我犯的是死罪,等你們動手,不如我自己了結了痛快。”夏沐瑤扭過頭去。
“丫頭,無論何時你要記得一件事,只要有我呼爾赫在,你便不會死。”呼爾赫將夏沐瑤的小臉扳過來,柔聲說道。
“你爲何對我這麼好?”夏沐瑤微微蹙了眉,她從來知道,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好,當初趙元廷對自己好,無非是因爲他喜歡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難道他也是?
“看來你記性是真的不大好,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要娶你爲妻,那時你尚幼,如今卻是正好。”呼爾赫說着將夏沐瑤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嫁給你?”夏沐瑤忽而笑了,“那跟死有何區別?”
這臭丫頭……聽了這話,呼爾赫差點氣笑了,不由道:“你可知有多少人覬覦我的藩王妃之位?”
“那你去找她們來做啊,我又不稀罕。”夏沐瑤雲淡風輕道。
呼爾赫嘆了口氣,這丫頭說出的話真是句句都讓他忍不住想要揍她,卻又偏偏揍不得,只得說道:“我的藩王妃是想做便能做的嗎?自然要我喜歡纔是。”
“那你喜歡我?”夏沐瑤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呼爾赫。
“喜歡,我第一次見你時便喜歡你,”呼爾赫毫不猶豫地回答,“那晚送你的扳指是我十四歲時祖父送給我的,十幾年來我一直佩戴着,等同我的分身,我將它送給你,便是定情之物,這三年,北胡貴族間時有衝突,我始終走不開,不然我早回大康尋你蹤跡了。”
聽到呼爾赫這一番解釋,夏沐瑤由疑惑變爲恍惚,這個危險的野蠻的男人,竟對自己如此用情,倒令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李代桃僵一事,我可以幫你搪塞過去,但是我要知道實情,”呼爾赫看着夏沐瑤,鄭重道:“現在,告訴我你的名字。”
“夏沐瑤。”沉默了片刻,夏沐瑤輕聲回道。
“夏沐瑤……”呼爾赫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名字,嘴角涌上溫柔笑意,三年了,他終於知道她的名字,“瑤兒,告訴我你的身份,那晚,你爲何會出現在將軍府中?”
夏沐瑤輕嘆一聲,事已至此,再隱瞞下去也毫無意義,她也實在積壓了太多心事,需要找一個人傾訴。
“我是南夏的公主,趙長勾攻下皇城那日,下令血洗皇宮,但他的二公子趙元廷卻救了我的性命,將我帶回他的寢院,之後一直供養我長大,後來南夏殘餘的忠勇之士找到我,他們成立復國會,想要趁趙德和親之際李代桃僵,嫁入北胡,誰知剛一入北胡便遇見你,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夏沐瑤自嘲地笑了笑,“出師未捷啊。”
夏沐瑤坦陳之事太過離奇,令呼爾赫愣怔良久,他無論如何未曾料到這小丫頭竟是南夏的公主。
“這三年你一直在趙元廷身邊?”呼爾赫有些不可置信,他再度掀開她的袖子,那粒守宮砂的確還在,趙元廷竟然留了她的完璧之身,簡直沒理由。
“他,雖然是我的仇人,但對我真的很好。”提起趙元廷,夏沐瑤的目光不由有些閃爍了。
呼爾赫忽然便焦躁起來,他看不得夏沐瑤提起趙元廷時目光裡的失落,那晚她在夢中那般溫柔地迴應自己的吻,想必也是錯將他當成趙元廷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