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後。
又是冬季。北胡的冬季仍舊冷的刺骨,夏沐瑤與還兒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冰上垂釣。
“你阿爸最喜歡冬季這樣垂釣,在冰上鑿個窟窿,裡面的魚說不定還會自己蹦出來。”夏沐瑤握着魚竿對還兒道。
“阿爸何時會回來?”還兒坐在夏沐瑤身邊,奶聲奶氣地問道。
“一會兒太陽落了,阿爸就回來了,我們釣好了魚,等阿爸一起回來喝魚湯好不好?”夏沐瑤應着,扭頭對還兒溫柔笑道。
還兒用力點了點頭,“嗯,好。”
一旁的奶孃,燕玲微笑着看着這一對母子,直到他們釣了兩條魚上來,夏沐瑤便準備收竿。
“等會等會,再釣兩條,我也到你們藩王府蹭一頓魚湯喝。”不遠處,呼濯一邊喊着一邊跑過來。
剛剛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魚上面,並未注意到呼濯來了。
夏沐瑤沒有言語,又坐了下去,靜水湖裡多的是又肥又大的魚,再釣兩條並不難。
“義父。”還兒則已經起身,往呼濯那面跑去。
“乖兒子,想義父了沒?”呼濯一把抱起還兒,問道。
嗯。還兒點了點頭,“想了。”
夏沐瑤則在心裡無奈笑笑,這個呼濯,三天兩頭到藩王府用膳,又不是多久未見,還用得着問想不想?
呼濯抱着還兒走到夏沐瑤身旁,看着她藏在披風帽子下雪白的小臉,只笑着也不言語。
夏沐瑤本來還等着他說些浪蕩的話,但他只笑着不言語,倒令夏沐瑤不習慣了,她扭頭看了看呼濯,“這大冷的天,您不在幽臺烤着爐火喝着茶,看着您那幾個歌姬歌舞,倒是有閒情惦記着藩王府的魚湯?”
“我哪是惦記着魚湯啊,我是想我兒子了。”呼濯看着還兒,在他臉上使勁親了一下,還兒便咯咯笑了起來。
“這麼喜歡孩子,您倒是自個找個王妃生一個啊。”夏沐瑤看着冰面,不急不慢道。
“那萬一生不出像還兒這麼可愛的孩子該如何?所以啊,還不如認個現成的。”呼濯毫不在意地笑道。
夏沐瑤也無奈笑笑,不再言語,認真盯着湖面。
奶孃和燕玲倒是見怪不怪了,呼濯和夏沐瑤因爲熟識了,常常鬥嘴也不算一次兩次了,這個看上去風流不羈,但骨子裡特別挑剔難伺候的五王爺,只有在藩王妃面前言聽計從,毫無脾氣。
早前在中秋家宴上,因爲藩王妃對五王爺身旁那個輕浮的歌姬皺了皺眉,五王爺就給了銀子將那歌姬打發了。
夏沐瑤也從起初對呼濯的反感到現在的習以爲常,因爲呼濯雖然嘴上不老實,但始終對夏沐瑤尊重有加,從無半分輕薄。
倒是難爲了呼濯那些歌姬了,每次見了夏沐瑤,倒比見了呼濯還要規矩懂事,就是怕惹得這位王妃一個不高興,自己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就斷了。
待又釣了兩條魚上來,夏沐瑤便收了杆,剛一起身,便見到闊步而來的呼爾赫。
“今兒個這麼熱鬧。”呼爾赫看了看冰面上的這些人,不禁說道。
“還兒要喝魚湯,我便帶着他來釣魚了,”夏沐瑤說着往呼爾赫身邊走去,“今兒個怎的回來的這樣早?”
“軍務不忙,便早些回來了。”呼爾赫說着,將夏沐瑤的小手握在手心裡暖着,“往後出來戴着棉護手,瞧你這小手涼的。”
“阿爸。”還兒這時脆生生喊了一聲。
“你阿爸只看得到你阿媽,義父這麼大人站在這裡,也不見他招呼一聲。”呼濯看着還兒酸道。
“堂兄這是跟瑤兒吃醋嗎?”呼爾赫笑道,而後拉着夏沐瑤走到呼濯面前,伸出書捏了捏還兒的小臉。
還兒伸出小手要呼爾赫抱,呼爾赫便將還兒從呼濯懷裡抱了過來。
“臭小子,見了親爹就忘了義父。”呼濯說着在還兒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
還兒則自顧自摟住呼爾赫的脖頸,將小臉埋在呼爾赫的肩上,開心笑着。
見了還兒的模樣,衆人也是一臉笑意,膳堂裡的夥計將四條肥碩的魚拎走,呼爾赫與呼濯和夏沐瑤也一道往騰衝院回了。
回騰衝院的半道,正遇上了多婭,隔着一段距離,多婭見到呼濯,便與婢女又轉身往回走了。
呼濯眼見,看到之後對夏沐瑤道:“哎?她這是躲誰呢?”
“自然是躲您了,誰讓您整日裡見了姐姐就說些輕浮之語呢?”夏沐瑤斜了呼濯一眼。
“我對她說過輕浮之語嗎?我說的難道不都是實話嗎?一個23歲的大姑娘再不嫁出去,可就沒人要嘍。”呼濯看着多婭的背影,語氣裡有些惋惜,他真沒見過哪個女子比多婭更沉悶的,“她難道就這樣在藩王府裡住一輩子?”
呼爾赫沒有言語,一切有關多婭的話題,他都從不參與。
呼濯見呼爾赫不語,便在一旁又道:“我說堂弟,不然你就把多婭娶了吧,好歹讓她知道知道男女之事的美妙。”
夏沐瑤在一旁聽了,立刻用犀利的眼神看向呼濯,“您這麼好心,倒是自己去娶呀。”
“嘁,看不出你還是醋罈子。”呼濯笑了出來。
“我這輩子只有瑤兒一個妻子,堂兄,這種玩笑話往後莫要說了。”呼爾赫這才淡淡說了句。
“知道啦知道,全天下都知道你們兩口子恩愛行了吧?”呼濯搖了搖頭,示弱道。
夏沐瑤又斜了呼濯一眼,這纔不再言語。
呼濯跟在後面,看着呼爾赫一手抱着還兒,一手牽着夏沐瑤,真是美滿的一家,這樣的美滿,呼濯也是爲他們高興的。
***
夜裡,夏沐瑤伏在呼爾赫的懷裡,輕聲問道:“鑄劍如今如何了?”
“再有三五個月也差不多了。”呼爾赫沉聲回道。
夏沐瑤也沉默了。她很矛盾,一方面她希望早日鑄劍成功,好與大康一決高下,救出故而,但另一方面,若是開戰,便意味着她要隨呼爾赫出征,要離開還兒,事態無論如何發展,她的心裡都註定會缺一角。
“這場仗能打多久呢?”夏沐瑤幽幽問了句。
“半年一載是它,三年五載也是它。”呼爾赫輕聲回了句。
夏沐瑤微微嘆息一聲,小手緊緊摟住呼爾赫的肩膀,不再說話,心裡卻在想着如今的顧兒已經十六個月了,該是自己蹣跚着走路,咿呀學語的時候了,他應該會喊趙元廷爲父皇吧?
真是諷刺啊,她和呼爾赫的孩子,竟然會管趙元廷叫父皇……
就在夏沐瑤兀自思索的時候,遠在大康的顧兒,此刻仍舊未睡,他在思瑤宮裡與趙元廷待在一處,趙元廷將奏摺拿在思瑤宮裡批着,而顧兒則坐在一旁,靜靜看着,時不時伸出小手拽一拽趙元廷的衣襟。
“父皇,叫我父皇。”趙元廷放下硃砂筆,扭頭對顧兒道。
顧兒有些困了,卻仍是打着精神,含糊不清地喊了句:父皇。
趙元廷開心不已,將顧兒抱起來,在思瑤宮裡慢慢走着,邊走邊對顧兒道:“繼兒一日比一日壯實了,再長几年,父皇該抱不動你了。”
顧兒一直睜眼看着趙元廷,起初還對着趙元廷微微笑着,後來便睏意寫在臉上,眼神朦朧,一點一點睡了過去。
睡着的顧兒分外可愛,趙元廷看着他憨睡的樣子,只覺得怎麼都看不夠。
待顧兒睡得沉實了,趙元廷纔將他輕輕放到牀上。
“這張牀,曾睡過你的孃親,父皇第一次見到你孃親便是在這宮裡,你孃親午睡被吵醒,未待起身,父皇已經走了進來,掀開牀前薄薄的紗幔,你的孃親當時簡直驚爲天人。”趙元廷看着熟睡中的顧兒,自言自語輕聲說道。
顧兒仍舊沉睡着。
趙元廷伸出手在顧兒的小臉上摸了摸,“繼兒,你像極了你孃親。”
言畢,趙元廷起身,走到門廊處,對一直候在那裡的李富生道:“今晚皇子便與朕一道睡,讓奶孃回去吧。”
“是。”李富生忙彎身應了,下去傳令去了。
李富生邊走邊嘖嘖稱奇,皇上對二皇子簡直好的無與倫比,其他那三個孩子可從來沒有這樣與皇上共度的機會。
皇上又給二皇子起名字叫趙繼,有很明顯的傳承之意,想來這二皇子將是未來大康的太子了吧。
因着趙元廷的偏愛,內務府對思瑤宮的一切無不上心,簡直比對鳳儀宮還要好上幾倍。這一切張雅嫺自然是知道的,她暗暗忍着這口氣,只等着機會,將顧兒這顆眼中釘除去。
***
北胡。燕城。
天色還未放亮,呼爾赫便已經起身離開熱乎乎的被窩,和香軟柔美的夏沐瑤,穿好衣裳出去練功了。
往常,夏沐瑤會一直睡着,待醒來時早已是日上三竿,呼爾赫早就去了軍營了。
而這天早上,夏沐瑤卻醒了,穿了衣裳,靜靜去呼爾赫練功的場地,站在一旁靜靜看着他。
早晨異常寒冷的溫度裡,呼爾赫穿着一件薄衣,揮舞手中長劍,一招一式練着。
夏沐瑤極少看呼爾赫晨練,但她知道他身邊的這個男人靜默時像座山,而行動起來,卻是如雄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