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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漫漫一夜終於過去,但我睡覺得並不沉。也許是陌生的環境無法令我安心,在弦月東傾的時候,我早早醒來了。這間房是在一樓,有一個相當大的露臺。我沒有讓僕人爲我點上火爐,因此早春的寒意從窗外侵襲進來,使得空氣清涼溼潤。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這幾天瑟琳娜就會來到此地——我想我可以從她那裡知道不少事情。
看着微弱月色將光華傾瀉在腳下的羊絨地毯上……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是的。在復甦之後的第一個夜晚,我睡了四個小時,然後在整座莊園萬籟寂靜的時候,又忍不住思索起來……我想,這世界上不會再有什麼人比我更加勤奮了吧。
當然還是關於前夜的事……那出現在馬第宅之中的、突如其來的強大威壓。
阿瑞斯原本是不應該知曉這些事情的。但他告訴我,當時他早已昏迷。那威壓一出現,他便覺得自己“看到了自己”——彷彿另一個自己飄了起來。
今天晚上得知的驚世駭俗的消息已經足夠多,但這件事仍令我不得不深深思索一番。
因爲那便是靈魂離開了身體的現象。在一人死去之後,靈魂會遭遇來自深淵世界的魔鬼——魔鬼會詢問他是否願意前往那個下層位面。若是靈魂被誘惑,那麼它將墮落……極少的人能夠成爲惡魔,更多的人則成爲骷髏、殭屍、怨靈一類的雜兵。
如果那靈魂拒絕了魔鬼的誘惑……則會被無形之力指引前往世界之樹……然後被世界之樹吸收,轉化爲神祗的力量。
但深淵位面早就關閉,阿瑞斯所說的“飄蕩起來看了一眼,又被那種無形的壓力嚇回了身體裡”我也能夠理解——一個人將死的時候,若沒有魔鬼引領。的確還是有掙扎一番的可能的。
然而問題是……奧利弗怎麼能夠召喚出深淵位面的怨靈?
而那個極度強大且邪惡的氣息,便是雷斯林吧?
上一次在深淵位面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確稱得上是強大。然而……如果阿瑞斯所說沒錯,如今的他就太不可思議了。
除去星界的神祗之外,地上界、深淵界的頂尖存在都有與其他兩個位面溝通的手段——法師們的“星界投影”可以將敵人投射至上層位面。召喚類的法術則可連同下層位面。
同樣的。雷斯林那樣的強者,也可以使用他交給我的兩件寶貝:海克託斯的詛咒魔刃與塔克西絲分身的心臟來到地上界。
但此兩者,與神祗是不同的。因爲神祗那種強大的力量,可以透過晶壁的阻隔,以分身降臨或者威壓恫嚇的形式來產生影響。
那本該是屬於神祗的力量。
然而……雷斯林似乎做到了。
似乎他也爲奧利弗能夠短暫召喚怨靈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並且以那種力量暫時地將自己的精神力穿越晶壁、看了一眼。
對於奧利弗可以召喚怨靈這件事我可以理解,然而雷斯林會變得這樣強大……是因爲關閉了深淵位面的緣故?
按照下層位面與主物質位面的時間流逝比例來看。那裡應當已經過去千年之久了。在這千年時間之中……那裡發生了什麼?究竟爲何當初的領主們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接二連三的問題讓我的頭腦不得解脫。我揉了揉太陽穴,打算再次休息一會兒。
但就在此時……我發覺外面的情況有些異常。
似乎莊園外有什麼聲響。
如果我的聽覺還像從前一樣敏銳的話……那是人體倒地的聲音。
唔……東陸人的行動還挺快。
當然也不排除那些貴族們通風報信的可能。
我扯下一根頭髮與身邊一顆常青樹的葉子,一秒鐘之後,一隻大烏鴉沖天而起。
高空視野不斷擴大,莊園之外的情況盡收眼底——來者竟已突入莊園內部了。
一共四個人,全副武裝。配備了長槍……腰間有金屬反光。也許是匕首或者短劍之類的東西,或者也有短槍。黑衣,蒙面……東陸人的服飾。
然而……何來自信,認爲憑藉四個人的力量便可擊殺一位法師?
但來者比我想想得要聰明——他們向着安博爾的臥室而去了。那麼,看起來我之前的估計有誤。這些人並非後援,而應當是隨同那個大商人出行的護衛——因此纔會如此熟悉這莊園的地形。
打算以人質要挾麼?我冷冷一笑,轉身出了臥室門。
這樣送上門來的活口。笑納便是了。反正我也有抓一兩個東陸人好生詢問一番的打算。
一刻鐘之後,我已埋伏在了安博爾的房間裡。保險起見,對她施了一個沉睡咒……無論小孩子意志多麼堅定,血肉橫飛的暴力美學總不該接觸太早。
我感覺我現在又變成了剛剛轉世重生時候的撒爾坦——珍妮曾經令我變得平和安定……但她已不在了。眼下這世界於我而言,代入感有限。若非因爲安博爾……或許這莊園早就變成了陰森恐怖之地。
也許……還有另一種情愫在心中作祟——魔法已然衰落,那麼我想在它完全消泯之前再回憶一次往日榮光。
窗口開始有人影晃動……一隻槍管撩開紗幔,探進來。它輕輕左右搖晃,爲持槍者打開視野。而後,三個人影跳了進來。
這三個人行動矯健、精神集中,即便確認臥室裡沒有守衛。依然沒有放鬆警惕,而是小心戒備……看起來訓練有素,都是百裡挑一的精銳戰士。
於是落地之後,他們就不動了。
當然……巨龍化身可以無視這個魔法。但對於凡人而言,由一位大法師來施展“石化術”簡直就是給了他們無上榮光。
算起來……重生之後。死於我手中的凡人大概不會超過二十個。這說明我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算是個仁慈的魔法師。而今夜的第一個殺戮名額就賜予了他們的主人,眼下又爲這幾位忠誠戰士準備了這樣一場好戲——地主之誼已經無可指摘了。
我在陰影裡等了三分鐘。外面傳來一陣鳥鳴。
於是手指一彈,一道彩虹噴射直奔發聲的方向飛去,鳥鳴戛然而止。
接下來應該好好享受審訊時間。
我走出陰影,用手指在三個人的腦袋上依次點了點。
這情況曾在代達羅斯陵墓當中發生在我的身上,但可惜他們三人現在沒有那本“法師手札”來救命。
三人窒息似的大口喘息了一下,隨後露出戒懼的神色。但並沒有開口發問。這與西蒙倒有點兒像——也許東陸的武者都是如此沉默寡言?
我將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一會,伸出手掰斷了離我最近的一個雕像的三根石手指:“你們是查理曼的護衛?”
他們沒說話。
於是我又拿起旁邊一根安博爾的小魔杖,敲碎了另一個雕像石化的左手:“他在你們東陸是個什麼角色?”
他們當然還沒說話。
我笑了笑,俯下身去將第三位的左腳也敲掉了。於是他傾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換頭敲了敲安博爾——小姑娘還在沉沉睡着,並且咂了咂嘴。
裝模作樣地沉思了一會兒,我說道:“唔……也許我這不是待客之道?畢竟人們都向往自由。”於是我揮了揮手,散去了他們身上的石化術。
悶哼聲頓時響了起來,先前創口處的痛楚反饋到頭腦之中,這三個人的額頭頓時冒出了冷汗。但的確是優秀的戰士——除了斷腳那一位,其他兩人不約而同地轉身、想要跳出房間。
“通”!
腦袋與無形屏障來了一次親密接觸,兩人又昏頭昏腦地落了回來。
其中一位歪了歪脖子,嘴裡吐出一陣白沫、四肢抽搐了一陣子,不動了。
我惋惜地看了看他,隨手將斷腳那位遞來的匕首隔空奪了下來。想來那位今天運氣不好……先是撞得暈頭轉向,然後面部着地,自己把頸椎骨弄斷了。
“抱歉!”我驚呼道,“這不是我乾的!”
斷腳那位終於說話了——“何必惺惺作態!”
我爲難地看了看他,一攤手:“竟然被你看穿了。我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而已。”
“現在……”我用法師之手抓着另一位的頭髮,將他們兩個拖到一起、俯下身,惡狠狠地說,“我們來辦正事兒。”
我看得出來兩位並傭兵——那種意志與決心可不是普通人能夠通過鍛鍊得來的。不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斷然不會有這樣的氣質。
於是我放棄了肉體折磨的打算,將斷腳那位用“陰影束縛”控制住以後,又把兩人的槍支遠遠踢開,對斷手那一位施展了“口吐真言”。
這個法術可以令大多數凡人乖乖說實話。即便意志再堅定的人也不打可能抗拒這魔法的效力。看起來斷手這位就屬於那些“意志堅定”的人。他緊咬牙關、翻着白眼兒,試圖遏制“脫口而出”這種衝動。
於是我耐心地等待着。
兩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我“咦”了一聲。他的嘴角流出血來,但法術還沒有生效。
這就奇怪了……他又不是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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