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峭的冬季可能終於迎來了春天。晚上仍冷,但已經不會令人不舒服。白恩站在比爾巴利城南方的碎石地上,望着東方的平原。
在經歷過失敗,背叛跟之後的拯救後,白恩一直覺得自己很緊張。自由,用鮮血和暴力換來的自由。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這麼久以來的生活告訴他,要小心這是陷阱。
他雙手背在身後,夜梟站在他的身邊,身後是法塔林法師團的幾位法師。
“你們覺得這個戰場怎麼樣?”白恩問道。他附近的幾個法師舉起手擋住陽光,掃視着岩石。
“就在最右邊兩塊巨石旁邊怎麼樣?”莫里斯問道。
夜梟搖搖頭。“地面不太平。”
“好吧。那邊的小山怎麼樣?距離足夠遠,可以避免第一次衝鋒,但距離也足夠近,不需要我們走得太遠。”白恩指着遠處的一座土丘問道。
夜梟點點頭,“看起來不錯”。
“不錯代表的是,那裡可以讓我們在戰場上活下來。還是代表反正我們都要死了,那邊沒準能給我們留個全屍?”白恩頭也沒回的問道。
“我們不會死,至少不會是今天。”夜梟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覆。“布爾坦尼亞的騎士剛剛到來,還只是他們的前鋒部隊而已。如果是我,我一定會等待後面的大部隊到來再決戰。”
“在這種平原上,布爾坦尼亞的前鋒抵得上十倍的人數。”白恩並不認可夜梟的話。
“是的,但是那也只是人數將將持平而已,科爾多瓦伯爵調集了幾乎所有他能調集到的兵力。”夜梟轉過頭望着己方的陣容,用目光大概掃視了一下出戰的軍隊,然後繼續說道。“他今天只佈置了一部分兵力,如果他不是打算利用兵力優勢的話,他不會調集那麼多士兵的。”
“所以,今天只是試探進攻嗎?”白恩仍然不太相信這點。
“試探,互相先交一下手,瞭解一下敵人的情況,習慣,包括士兵的戰鬥力等等。”夜梟再次轉過身來,踮起腳尖望着敵人的軍陣。“應該只是小規模的衝突,目的是熟悉雙方的特點,畢竟瑪格瑞塔從未跟布爾坦尼亞作戰,至少作爲敵人來說沒有。”
“好吧,也就是說把我們放在這裡,是打算給對面一個驚喜?”白恩皺起眉頭思考道。“我們的法師如果運氣好的話,沒準可以一口氣幹掉對方几百人。不過這對這場戰爭來說似乎無關緊要。而且上來就暴露我們是否明智?”
“我們的法師在決戰中很危險,”夜梟踩了踩地面,判斷地面的堅實程度。“決戰開始後,我們很難在其中作出改變,不管是進攻還是逃跑,都會面對無數的敵人。當敵人發現我們法師團的能力後,很可能會調集重兵進攻我們,到時候法師團很難有人活下來。”
“所以現在這種情況反而是最好的?我們可以在對方不瞭解法師團的時候對他們迎頭痛擊,也不用擔心有太多的敵人來圍剿我們。”白恩點點頭,明白了夜梟的意思。“在這種互相試探的時期,即使對方嘗試作出改變,我們也可以隨着改變,就像下棋一樣。”
“是的,”夜梟笑着回答說,“不過你還要注意其他方面。”
“什麼方面?”
“人心和政治方面。”
“我們嗎?”白恩轉頭看了看法師團的法師成員們,沒想到有什麼需要特別關注的問題。
“我們的盟友。”夜梟嚴肅了起來,認真地說道。
“盟友……”白恩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接着說道。“你在擔心如果我們做的太好或者太差都會在決戰的時候被送到這種位置嗎?”
“如果你手上有一張好牌,你會怎麼做?”夜梟反問道。
“物盡其用吧。”白恩不確定道。
夜梟沒有回答,兩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能信任你嗎?”經過短暫的沉默,夜梟開口低聲問道。
“當然,”白恩回答道,“你忘了我是個好人?”說完白恩自己笑了起來。
夜梟並沒有笑,他對自己將要做的事情感到不安,因此讓他煩躁。戰士不應該去擔心他攻擊誰,或者用什麼方法,戰場上唯一的規則就是生存。
當然,生存之外還有忠誠。不管是對自己的還是對別人的。就像他有時候會讓不構成威脅的人活下來,或者去拯救需要保護的年輕士兵。而且……
而且他向來不擅長去做戰士需要做的事情。
“一個人能靠殺人來保護別人嗎?這時自我矛盾嗎?”夜梟擡起頭,注視着白恩的雙眼問道。
“我……我不知道。”白恩對這個突然提出的問題下意識地回答道。
“風在戰場上很奇怪,繞着我轉。之後,它又離開了。”夜梟似乎並不在意白恩的回答,繼續自言自語道。“殺戮,讓我痛苦。但我必須去做。可是我真正想的卻是離開。”
“我不相信以殺止殺那一套,”白恩說道,“不過我認爲這種事應該有一個行爲標準。”
“布爾坦尼亞人……”夜梟頓了頓,“布爾坦尼亞的騎士們,他們有一套行爲標準,或者叫行事準則,騎士法典什麼的。根據他們的規則,即使爲了偉大的目標,也不應該不擇手段。”
“你想討論戰爭還是討論道德?”白恩被夜梟的話搞糊塗了。
“有什麼區別嗎?”夜梟反問道。
“事實上,區別很大,”白恩解釋道。“在我看來,道德作爲自我約束,終歸會不斷提升,哪怕你不願意,我們所在的社會也會這麼做。”
“而戰爭,”白恩猶豫了一下,繼續補充道。“戰爭就很簡單,首要的是取得勝利,次要的是儘可能的減少戰爭結束後需要承擔的後續責任。”
夜梟聽完笑着搖了搖頭,他來到白恩身邊,把他的那柄名叫‘風魄’的長劍夾在腋下,就算身上沒穿着全身鎧甲,夜梟仍然渾身充滿了英武氣息。事實上,他沒穿全身鎧甲的身姿更令人歎服。壯碩的肌肉表示他的力量不只是來自於魔法,整潔筆挺的制服代表他明白當領袖看起來像個領袖時,更能夠激勵其他人。當然,在白恩看來,服飾整潔這件事只不過代表了他結婚了。
“很抱歉要你跟我聊這些,我知道今天會很漫長。”夜梟說道。
“我想我也不會有更好的事可做。”白恩回道,“你的人呢?都安頓好了?”
夜梟沉吟了一聲,似乎瞭解白恩的意思。“是的,安頓的很好,謝謝。”
“那你會怎麼做?”白恩繼續問道。
“我還沒有決定。”夜梟皺起眉,“我跟科爾多瓦伯爵談過,我還要跟我的軍官們談談。”
“你不應該跟他們‘談談’,而是應該對他們下達命令,像一個領袖一樣掌控局面。”白恩嘆了口氣,“你不需要關注他們的想法,你只需要催促他們做事。”
“我明白了,”夜梟和白恩四目相望,“我有個提議。瑪格瑞塔國王和科爾多瓦伯爵同意了,我要開始進行一件非常,非常危險的事情,一件沒準會讓所有人都不滿的事情。”
“我不知道該恭喜你,還是應該讓你找其他人去做這件事。”白恩皺着眉頭說道。
夜梟露出淡淡的笑容,“這件事只能我來做。不過我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所以我需要有人來保護……我和我的家人——我要你跟你的人來做這件事。”
“你需要一羣法師當護衛?”
“最好的護衛不是嗎?”夜梟仍然保持着微笑,“我需要你到時候幫我一把就夠了。”
“我會做到的,”白恩點點頭認真地承諾道。
“我知道,”夜梟拿出他的長劍,把劍拔出劍鞘。然後把劍鞘遞給了白恩。“幫我拿着它好嗎?等戰爭結束之後再還給我。”
白恩不知道夜梟爲什麼要把劍鞘留給自己,不過他還是點點頭,接過了‘風魄’的劍鞘。這隻劍鞘看上去非常普通,除了非常堅固外,似乎沒有任何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