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亞曼特瑞城,這座奧格伯恩公爵領的首府坐落於海岸邊不遠處。沿着海岸碼頭的階梯往上就可以抵達城中的平民區和商業街區。管理城市的等級議會坐落在廟宇區和高級莊園區之間,面朝公爵城堡的方向。
迪亞曼特瑞城的上層繁華擁擠,那裡簇擁着拱形山牆,高大的尖塔,各個教會的鐘樓和多種多樣的平臺。人潮涌動,這裡的主街似乎被來來往往的人們遮得用不見天日。
城市上層之下則是永遠沐浴在火把和油燈光照下的底層社區,而那些冒煙的火把和油燈則標識着主要的街道,以及那些人際繁密,狹窄而彎曲,通往集市的弄巷。
然而,在城市裡,仍然有上千條的弄巷窄到連雙輪馬車都很難進出,這些弄巷永遠地被遮蔽在陰影之中,除非偶爾有舉着火炬的市民走過,或者是被城市巡邏隊的光芒照耀到。
白天的時候,城市的上層在陽光之下,永遠光明和炙熱。平民區各家各戶的晾衣繩簇擁在一起,上面的衣物飄揚在海岸方向吹來的海風中。而到了夜晚,明月和繁星照亮了整個夜空,那些晾衣繩投射出混亂的陰影。
在海岸邊的第二層內城牆下,香料大道周圍的市場一如既往的瘋狂。那整天不斷的散發大海酸味的高溫,在雜亂不堪的小巷中四散擴張,被周圍的城牆圍堵在這裡,快要達到一天中的頂點。
那些汗流浹背,疲憊和燥熱不堪的商戶正在互相爭奪客源,咒罵和貶低對手。每隔一會就會有打鬥爆發,光着膀子的商人如同在酒館中粗俗的傭兵一樣,最終還是用拳頭來說話。只可惜香料大道上那川流不息的人羣會在脾氣暴躁的城市衛兵趕來之前,就把打架的雙方拉扯開來。
在這個夜晚,兩個人影在弄巷中搖擺前行,在陰暗中穿梭來去。頭頂上,鐮刀般的月亮劈開了薄薄的雲霧,像是神祇手中的短彎刀。爲首的人影穿着長長的帶有兜帽的灰色長袍,臉上罩着面罩,只留下雙眼處的細縫。
這個背上帶着鯊魚皮的旅行揹包,裡面分門別類的存放着各種鋼鉗,鑷子,鐵剪,雕刻刀,雙合鏡,棱鏡,各種各樣的試劑瓶等等。
他身後的那個身影同樣穿着灰色長袍,長袍下的軀幹和四肢裹着污痕遍佈的貼身衣,臉上也照着面罩,甚至連雙眼的位置都被遮蔽,上面隱藏在污痕之下的是精心繪製在罩頭上的鍊金法陣。
這位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到的同伴胸前綁着縱橫交錯的皮質吊帶,上面有着精緻的符文和鍊金造物。似乎擔心被衣物包裹住的身體中會有什麼東西跑出來似的。
遠處的街口,幾個北地人蹲在草蓆上,用那帶着鼻音的,如同唱歌般抑揚頓挫的嗓音浮誇地讚美着他們那優秀的馬肉。灰袍人知道那不過是本地的驢肉而已。
另外一處路口,一羣牧民站在圈養的山羊的綿羊中,叫賣聲被此起彼伏的羊咩湮滅。其他人推着手推車,上面擺滿了奶酪,還有一壺壺發酵的牛奶。
本地的漁民們扛着插滿薰魚的木頭長矛,成羣結隊的蒼蠅在他們頭頂上嗡嗡作響。紡織工人坐在堆得齊腰高的鮮豔的染色布後面;農民則站在他們裝滿了當即水果和甜番薯的推車背後,他們的孩子緊緊地抱着推車手柄前放下的支柱,就像猴子一樣。
灰袍人輕鬆愉快地在市場的街上走着,他的胳膊似乎隨意而有些做作的揮動,然而,這樣的動作有着更深的含義。他需要時常保持雙手手指的靈活運用,作爲一個天賦異稟的煉金術士,上天對他尤其公平——他並沒有像那些天生的法師一樣靈巧的手指,這讓他在釋放法術的時候並不佔優勢。
不過作爲一個渴望力量的煉金術士,常年的練習讓他最終擁有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只不過平日裡讓硬幣在指間跳舞和順手獲取一些食物——水果,甜品,大部分如此——似乎他磨鍊施法技巧只是爲了滿足舌尖的慾望。
事實上,這一切只是因爲練習變成了下意識的習慣而已。
他一邊走着,雙臂那混亂的舞蹈讓蘋果從籃子裡飛出來,糕點從托盤裡調跳出來,裹滿奶油的櫻桃從鍋裡蹦出來,所有東西的移動都如此迅速,路上的行人都沒有看見。
在他那寬大的外套袖子裡縫着幾個或大或小的口袋,所有飛到他手裡的東西都消失在袖子裡,塞進大小合適的袋子。他大步往前走着,心中有一種成爲美食鑑賞家的滿足感,這種感覺油然而生,爬上了他那張有些秀氣的臉。
終於,走過長而迂迴的路線,灰袍人帶着自己的同伴抵達了無月酒館。他在酒館不遠處停下來,身後的同伴緊跟着他的動作。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光滑的糖球,靠在牆頭,咬了一口手中的甜點。
灰袍人靠在某座建築陳舊斑駁的外牆上,把糖球扔進口中,交叉着雙臂看着半條街外一個矮胖的男人。那個人站在無月酒館門前的臺階上,似乎是在覈實進入酒館的酒客們的身份。可是灰袍人沒能發現任何他熟悉的表明施法者身份的行話手勢。
他們之間的談話都很簡單,通常是互相問候。不過,無論如何,他仍然打算進入那間酒館,那裡面有他需要的消息和幫手。
灰袍人站直身子,帶着沉默的同伴穿過道路,接近無月酒館。他走到了臺階前面,站在臺階上的人注意到了他。
“這裡雖然不少人喜歡藏頭露尾。”矮胖的男人笑着說道。“不過這裡只招待熟客,希望你沒打算進去。”
灰袍人摘掉面罩,露出了他的臉。退後了一步,他環視了一下街上,離這裡最近的行人都在一條街以外,自顧自地前進。
他擡起他的雙手,展現了一個對於矮胖男人簡直是奇蹟的手指動作,讓他親眼目睹了自己那如優雅舞蹈般精湛嫺熟的技巧。不是爲了那個男人展示技藝,而是那嫺熟技藝背後的暗示。
如果矮胖男人不是真像一頭豬那樣蠢,灰袍人相信他會明白的。
“哦?你的舌頭如果跟你的手指一樣靈巧,也許我會讓你進去。”那個男人倚在欄杆上說道。“不如你跟我去那邊的小巷子,我會對你溫柔一點兒。否則的話,蠻幹會很糟糕,那就沒什麼好玩的……”
灰袍人的右手快速收回,隨機再次迅速伸出,這一次他右手中握着一柄頂端鑲嵌着一顆由六十六塊水晶片拼接成水滴形狀珠寶的權杖,珠寶有鵝蛋大小。每一枚水晶片上都雕刻着精美的法陣和符文,結合處用黃金當做粘合劑,並用碎鑽石裝飾。
權杖下端如同刺劍一樣尖銳鋒利,鋒利的劍尖一閃而過,閃過了男人從腰間拔出的長匕首的阻攔,刺入了男人的右眼。灰袍人再次發力,讓鋒刃整個沒入了他的大腦。
矮胖男人猛然地向後跌倒,“砰”的一聲摔倒在臺階上。灰袍人走到他面前,把出手杖,輕輕甩了甩尖刺部分的血液和腦漿。隨後把染血的那部分在屍體上衣服最乾淨的那部分蹭了蹭。
然而,灰袍人仍然感到很困惑。任何一個熟悉施法者的人在他展示過他的技巧後,都會確定他是一個危險的人物。他甩了甩頭,帶着對死去男人的不解,把半敞開的斗篷拉進,調整了一下腰帶。
他再一次的掃視了一下街面,確認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昏暗的角落,他邁步走上臺階,小心地躲開被血液沾染的那部分,推開門,進入了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