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裡幾乎空無一人,只有旅店老闆和一個在角落裡仍在熟睡的醉漢,他的身體蜷縮在爐火的灰燼中。一位老婦人正跪在地上用手擦地板,她的臉被披在地上的灰色頭髮遮住了。格雷羅根的巨斧還擱在壁爐邊他放着的地方。
白天的陽光透過那小小的帶孔的玻璃窗照了進來,這地方看上去和昨天晚上完全不同。最初看起來如此受歡迎的十多張桌子看起來已經遺棄了。殘酷的太陽照出了吧檯上的每一道傷疤和劃痕,也照出了櫃檯後面的陶瓶上的灰塵。白恩認爲他可以看到死昆蟲漂浮在啤酒桶的頂部。也許是飛蛾,他斷定。
酒館裡不再擠滿了人,顯得更大更幽深了。空氣中瀰漫着蠟燭和烤肉散發出的令人作嘔的香味。這個地方有陳腐的菸草和變質的酒的臭味。沒有醉醺醺的說話聲,當有人說話的時候,這個地方就像會產生回聲一樣。
“你們倆想幹什麼?”酒館老闆冷冷地問。他是個大塊頭,漸漸發胖,他的頭髮斜掠過頭頂,遮住了一塊禿班。他的臉紅紅的,鼻子和臉頰上出現了細小的靜脈破裂。白恩猜想他對自己的商品品嚐得太多了。白恩無視酒館主人和他肌肉的疼痛,走過去拿起了斧頭。格雷羅根站在白恩離開他的地方,茫然地望着四周。
它的重量讓白恩吃驚。他一隻手幾乎不能移動它。於是他改變了他的握法,以便用兩隻手把它舉起來,並試着想象自己在揮舞它。他發現根本不能做到。它那巨大斧頭頂部的衝力會使他失去平衡。想起了格雷羅根是如何在短時間內使用它,並在瞬間改變了他的揮舞方向,白恩對矮人力量的尊重就大大增加了。
他用雙手小心翼翼地移動着它,仔細研究着刀刃。它是用星鐵做的,一點也不像世上的鋼鐵。精靈符文覆蓋着帶着淡藍色的銀色物質。它的刀刃像剃刀一樣鋒利,沒有任何崩口和劃痕,儘管白恩認爲自己見過格雷羅根磨它,但似乎矮人當時並不是在打磨它。
或許是在爲斧刃上油?白恩猜不到,不過這多少滿足了他的好奇心,然後他把斧頭遞給了棄誓者。格雷羅根輕鬆地用一隻手拿着它,然後在手裡轉動它,就好像在檢查它是幹什麼用的。他似乎完全忘記了如何使用它。這不是一個好跡象。
“我說,你想要什麼?”酒館主人盯着他們。白恩看得出,在他的恫嚇之下,他很緊張。他的臉漲得通紅,上脣上有一撮汗珠。從他的聲音裡可以明顯地聽到輕微的顫抖。“我們這兒不需要你這種人。來找我們的老主顧找麻煩。”
白恩走過去,靠在吧檯上,抱着胳膊休息。“我沒惹什麼麻煩,”他輕聲說。他的聲音裡含着威脅。“但我現在正在考慮。”
那人吞下口水。他的目光轉向白恩的頭頂,但他的聲音似乎更加堅定了。“嗯……身無分文的流浪漢,從荒野來,總是惹麻煩。”
“你爲什麼這麼害怕小沃爾夫岡?”白恩突然問道。他現在感到自己在生氣。這位酒館老闆沒有錯。很明顯,沃爾夫岡在這個小鎮上有一定的影響力,酒館老闆偏袒任何一方都是出於私利。白恩以前在黑塔也見慣了這種事。他也不喜歡那裡。“你爲什麼撒謊?”
酒館主人放下正在擦拭的杯子,轉過身來看着白恩。“別到我的酒館來,說我撒謊。我要把你扔出去。”
白恩一想到即將發生的暴力事件,就感到熱血沸騰。他把手放在劍柄上。現在是白天,但酒館只有一個老闆,一個昏睡的酒鬼,還有一個擦地的老婦人。即使沒有魔法,他也可以輕鬆地對付這個大個子。他的自尊心仍然因爲前一天晚上被打了一頓而感到刺痛,他想要報復某人。“你爲什麼不那樣做呢?”
他感到有人拉他的胳膊。這是格雷羅根。“來吧,白恩。我們不想惹麻煩。我們得動身去山裡。”
“是的,你爲什麼不聽你小朋友的話,在我給你上禮儀課之前就走呢?”
他覺得自己的腳在滑動,無法獲得摩擦力,於是格雷羅根不可抗拒地把他拖向門口。
“爲什麼我在這裡遇到的每個人都給我上了一堂禮儀課?”白恩被拖到外面時問道。
格里塔在大門附近的街角等他們。她站在一個條紋帆布攤位旁邊,一位糕點師正在搭建攤位,期待着這一天的開始。她眼睛浮腫,好像哭過似的。白恩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一塊瘀傷,有人緊緊地抓着她。指甲造成的劃痕也出現了。她的頭髮亂成一團,衣服也撕破了,好像有人急着要把它取下來似的。
“怎麼了?“白恩問道。他還在生旅館老闆的氣,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她看着他,似乎想哭,但她的臉變得僵硬了。
“沒什麼,”她說。街道上開始擠滿了前來賣雞蛋和農產品的自由民。清晨的行人注視着他們;被毆打的流浪漢和痛苦的酒館女孩。一輛收糞便的大車隆隆駛過。白恩捂住嘴以抵擋惡臭。格雷羅根只是茫然地盯着馬車的輪子,看着它們隆隆駛過,看得入了迷。
“有人攻擊你嗎?”他問,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溫柔一些,因爲他已經看到了她是多麼心煩意亂。
“沒有。沒有人攻擊我。”她的聲音是空洞的。他曾在馮-赫爾德男爵佔據的廢棄城堡大屠殺後的倖存者臉上看到過類似的表情。也許她受到了驚嚇。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
他心中鬱積的怒火開始集中在她身上,她故意不與他交流,使她成爲他幾乎無法抑制的怒火的目標。他意識到自己被打得多麼不高興。他心煩意亂,不僅是因爲疼痛,還因爲他自己的無助感。他努力不把氣出在她身上。
“那你想要我怎麼樣,格里塔?”他的聲音帶着憤怒和苦澀。他想專注於自己的目標,與別人的問題無關。疼痛、疲勞和憤怒削弱了他的同情心。
“你要出城了,是嗎?帶我一起去。”這幾乎是一種懇求,一種自談話開始以來她最接近的情感表達。
“我要去山裡給克萊頓曼找太陽草。這將會很危險。上次我在那裡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大羣畸變體。我現在不能帶你去。但我要回來治好格雷羅根。我們那時就繼續北上,如果你願意,那時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
他真的不喜歡帶着這個女孩踏上去海德堡的漫長而危險的道路。他既不願冒這個險,也不願在路上照看她,但他覺得自己欠她一些東西,至少得提出這個建議。即使她會成爲他們的負擔。
“我現在想和你一起去,”她說道。她幾乎要哭了。“我不能再呆在這裡了。”
白恩又一次感到怒火在慢慢燃燒,他自己也對自己的麻木不仁感到吃驚。“不行。在這兒等着。我們只是去山上。我們只離開一天。我們會回來找你的。提防着格雷羅根已經夠糟糕的了。我現在真的不能帶你走。太危險了。”
“你不能把我留在這裡,不能和沃爾夫岡在一起。”她突然說。“他是一個怪物……”
“去找那個煉金術士,克萊頓曼。他是你的朋友。他會照顧你,直到我們回來。”
她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她看到了他臉上那種冷酷的表情,轉身就跑。看到她在街上消失,白恩感到內疚。他想大聲叫她回來,但等他做出決定時,她已經走了。
白恩聳了聳肩,朝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