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過去了,白恩開始有點着急了。雖然因爲招募公告的原因,酒館多了一些顧客,但是裡面大多數人的水平十分有限,至少一半人在白恩面前活不過一個呼吸。只有一支十二人的冒險團隊看上去相當不錯,可是沒想到對方一看到要出海,掉頭就走了。
“也許這其實就是冒險者們的真實水平?”法爾海姆也覺得來‘骨頭與酒杯’已經算是有點積蓄的冒險者了。
“那十來個人的隊伍你又不是沒看見。”白恩反駁道。
“只有那麼一隊人,還不願意出海。”法爾海姆轉過身趴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先回房間了。”白恩不打算繼續在酒館大廳耗下去,準備回房間看看繼續讀新買的書。
血液順着白恩的下巴流下來,在燭光下閃閃發光。他欣慰的感覺到它順着下顎滴落下來,因爲這表明他只是受了傷,而不是對方希望得到的結果。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當嘗試扭動折斷的指關節時,長鞭砰的一聲落回到地面上。他感到虛弱,肩膀疼痛無比,還有某種空虛感。
“你需要我現在處理掉他嗎?”趕來的法爾海姆問道。
白恩沒有立刻迴應,有那麼一瞬間,就那麼一瞬間,他想獨自一個人。
“不,”他說。“不,我來處理他。你先把自己收拾乾淨,在樓下大廳等我。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法爾海姆哼了一聲。他那滿是金色長髮的腦袋微微點了點頭,在遠離燭光的黑暗中閃閃發光。法爾海姆看了看房間內的血跡,邁開步子,踏着輕快的腳步從白恩房間狹窄的門口走出來,順着走廊盡頭的樓梯,來到下面的大廳。
房間裡一片寂靜,那屍體癱坐在椅子上,胸部一動不動,下巴耷拉着。
白恩用他那閱屍無數的目光掃視了一下那人身上的傷口,它們是紫色,黃色和黑色的,就像冬天天空中的雷雨雲。那人的眼瞼因眼球爆裂而變成了一個血洞,牙齒像從繩子上掉下來的珍珠一樣躺在膝蓋上。
白恩並不感到驕傲,解決掉對自己的威脅並沒有讓他擁有那種殘忍的滿足感。他面前的屍體只是一堆血肉和骨頭,連同一層一層的脂肪,再加上一個滿是愚蠢天真想法的腦袋。
他甚至都沒有責怪這個人,這個世界是一個生存艱難的地方。即使只是爲了一些簡單,粗俗的快樂,只要能讓自己生活略微美好一點,人們就會去鋌而走險。
白恩心不在焉的擦去一些濺在法師袍上的液體。他的腿很疼,因爲當他弓着背,低着頭,躲避割向自己喉嚨的匕首時,另一把匕首則給他的大腿留下了一道傷口。
他把懷裡的藥劑掏出,咬開瓶口把瓶中的液體倒入口中,他能感覺到粗糙的液體流過自己的喉嚨,進入胃部。他忍耐住嘔吐的慾望,讓藥劑從胃部四散開來。他能感覺到傷口的血液被止住,還有周圍血肉生長而產生癢癢的感覺。
一根蠟燭快要熄滅了,而傷口只是長了薄薄一層皮,任何人第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新受的傷。白恩拿出捲起的長鞭,用握把處的祭刀在放在地上的屍體外圍畫了一個圓圈,可惜的是沒有人觀察他的傑作,在釋放法術前,他會煞費苦心地描繪更連貫的法陣線,並用自己的觀察加以校準。他會慢慢地描繪,注意每一條線的是否筆直或者保持所要的弧度。法陣要簡潔,繪製要有力。
即使是現在,他成爲黑塔學徒二十年後,白恩仍然以他作爲學徒時的方式繪製法陣。從那時起,已經完成了那麼多的法陣,每一份法陣的結構都一樣精美,都在他的記憶中慢慢腐爛。他突然覺着這樣做毫無意義,自己應該買一套繪陣工具——用那套包含尺線,固定點,魔粉和繪陣筆,只需要花費他十分之一不到的時間便可以完成同樣法陣的工具。
他現在只能再做一次,拿出繪陣筆,魔粉和調製好的繪製他專屬法陣的液體。在粗糙的地面上用最初的血液配合自己的材料完成法陣的繪製。
信念很重要,每一個信念都很重要。如果他放棄了信念,那麼也許他會過於清晰地記得黑夜教會在黑塔中帶給他的感受。他會看到那些被他殺死的人的面孔,也許還有那些他沒能救出來的人的面孔。
所以他會繼續下去,堅定不移的前行,哪怕沒有人知道他所揹負的痛苦。他也會用盡辦法努力活下來實現他的信念,任何膽敢威脅到他的人,不管什麼背景和勢力,他一定會給予對方應得的懲罰。
當法陣繪製完成,白恩手上沾着的液體又熱又黏,他手握祭刀念出了咒語,咒語就像人臨死前嗚咽的回聲。一根蠟燭熄滅了,使房間更加昏暗,他靜靜地念着,嘴脣不停地輕動。
當白恩停頓下來,祭刀發出了紅色的光芒,地上的血液,屍體,血肉和散落的牙齒都消失了。而當他從黑暗的房間離開時,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徹底癒合。
白恩順着走廊來到盡頭的樓梯,踏着沉重的腳步走下樓梯來到大廳,目光掃視過大廳中的顧客們。並沒能發現異常,這纔想起,其實他對於真正的世界並不熟悉。法爾海姆坐在角落,他走過去拉開椅子坐在法爾海姆對面。
“剃掉鬍子算不算讓人懷疑?”法爾海姆一隻胳膊拄在桌子上扶着頭說道。
“沒辦法,我的法術不能長出鬍子,就當是改變形象吧。”白恩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又摸了摸自己上脣濃密的小鬍子。“沒準這樣更受女士歡迎。”
法爾海姆乾笑了兩聲算是配合白恩的笑話,他在下樓已經很久了,沒有發現大廳中任何一個人有異常,至少是足以讓自己想把他捆起來問話的異常。
“可惜,你下手太重了。不然我們應該可以問出點什麼。”法爾海姆單手撐着腮幫,肘部則撐在桌子上,歪頭看着大廳中的所有人。
“是啊,沒準你還能在我屍體上發現什麼線索呢。”白恩有些後怕地摸了摸喉嚨,想起當時的情況,就差一點點。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快,如果不是鬍鬚影響了對方的精準,讓本該割喉的匕首劃開了自己的下巴,樓上的屍體就是自己。
“我突然想到件事。”法爾海姆突然認真起來,直起身子。“這些傢伙如果不是單獨行動呢?”
“我想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白恩用眼神示意向兩人快速走過來的傑戈和他的侍衛。
“有幾個船員失蹤了。”傑戈快步走到兩人面前說道。“我擔心出事了,所以讓其他船員都留在船上。”
“嗯……有沒有可能,失蹤的裡面有人出賣我們?其他的失蹤者只是幌子?”白恩突然想起一種可能。
“這個……”傑戈有點猶豫。“有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建議我們馬上離開瑞爾馬斯。至少也要先回船上。”
“唉,按照正常來說,我們還有任務,完後有人失蹤我們要探查,沒準我們還要復仇。所以我最多會讓你們回去,完後憑藉我和法爾海姆的本事把背後主使者殺個落花流水。”白恩突然說道。
“嘿,要送死你自己去,不要算上我。”法爾海姆直接插話道。
“嘿嘿,就知道你沒義氣。不過我也怕死。你讓傑羅佛幫我給他推薦給我的書店老闆送個信,完後把第一件事的接頭地點和第二件事的面試地點都改在船上。”白恩站起身來繼續說道。“我們去拿行李,現在就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