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是靜止的。有時白恩覺得他感覺到周圍的樹林裡有人影在移動,他緊張地僵住了,盯着霧裡,尋找移動的影子。與那個畸變的人的遭遇使他明白了形勢的危險。他感到內心有一種巨大的恐懼和憤怒。
一部分憤怒是針對他自己。他感到噁心和羞愧。他決定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像只待宰的羊一樣站着。小島上的生活似乎讓他對危險的感覺不再敏銳,反應也比以前慢了很多。最關鍵的,自己爲什麼會開始手軟。而不是第一時間解決掉對自己可能有威脅的敵人。
“那是什麼?”格雷羅根問道。被打斷了思緒的白恩轉頭看着他。
“你沒聽見嗎,人類?聽!聽起來像唸經。”矮人說道。
白恩竭力想聽到聲音,但什麼也沒聽到。
“我們現在很接近了。非常接近。”矮人繼續說道。
白恩看向同樣竭力去聽的莫里斯,他的臉上也是同樣的表情。兩人都沒有聽見聲音。但矮人仍然堅持,因此他們跟着矮人朝着他聽到聲音的方向前進。
他們默默地向前走去。當他們艱難地穿過薄霧時,格雷羅根變得更加小心翼翼,離開了小徑,用長草做掩護。白恩和莫里斯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加入他。
現在他聽到了吟唱聲。聽起來好像是從幾十個喉嚨裡發出來的。有些聲音是人類發出的,有些則是深沉的獸性聲音。有男有女,夾雜着緩慢的鼓聲、鐃鈸的撞擊聲和不和諧的笛聲。該死,白恩暗罵道,他在以前聽到過類似的聲音,那場遭遇和後來的戰鬥都讓他開始擔憂。但這一次的吟唱聲似乎又有些不同。
即使白恩努力去聽,也只能辨認出一個詞,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直到他把這個詞記在心裡。這個詞就是“斯雷維士”。
白恩打了個寒顫。。斯雷維士,難以言說的享樂的黑暗之王。這個名字使人聯想到最墮落的深淵。據說在提爾亞最墮落的毒品窩點和妓院裡,那些厭倦了尋找人類無法理解的樂趣的人在竊竊私語。這個名字讓人聯想到腐敗、放縱和社會的陰暗面。對於那些追隨斯雷維士的人來說,沒有什麼刺激是奇怪的,沒有什麼快樂是被禁止的。
“霧氣開始籠罩着我們。”莫里斯小聲對另外兩人說道。
“噓!保持安靜。我們必須靠得更近些。”矮人無視了莫里斯的話語。
他們慢慢地向前爬行。長長的溼草拖着白恩的身體,很快他就溼透了。他可以看到前面黑暗中燃燒的燈塔。空氣中瀰漫着燃燒的木柴和令人作嘔的甜薰香的氣味。他環顧四周,希望不會有後來者撞到他們。他覺得自己如果因爲這個原因暴露就太可笑了。
他們一步一步地前進。格雷羅根拖着他的戰斧跟在後面,莫里斯則走在最後,把法杖橫放在前面。
他們走到長草的邊緣,發現自己正盯着一圈由六塊形狀醜陋的石頭組成的粗糙的環,其中矗立着一塊巨大的石板。這些石頭因某種發光的真菌而發出綠光。每個火盆架子的頂部都有一個火盆,它正冒出滾滾濃煙。蒼白的、泛着綠色微光的月光照亮了地獄般的景象。
在圈子裡,六個戴着面具、穿着長披風的人在跳舞。斗篷被向後甩過肩膀,露出裸露的身體,有男有女。在周圍狂歡的人一方面敲打各自戴着的手環,上面有一面小小的手鼓,另一方面手拿樺條鞭子,用鞭子抽打跳舞的人。
“非常…卑鄙…屠…斯雷維士。”他們哭喊着叫道。白恩只能聽到裡面幾個單詞
白恩看到一些軀體上有傷痕。跳舞的人似乎沒有感到疼痛。也許是薰香的麻醉作用。
石環周圍散佈着恐怖的人影。鼓手是個身材魁梧的傢伙,長着雄鹿的腦袋和分叉的蹄子。在他旁邊坐着一個長着狗頭的吹笛人,用他的手指捏着長笛。一大羣畸變的男人和女人在附近的地上打滾。
他們有些人的身體稍微有些變形:他們身材高大,腦袋細長;又矮又胖,有三隻眼睛的女人。另一些人幾乎認不出曾經是人類。那裡有蓋着鱗片的人蛇和長着狼頭的有毛野獸,它們和所有的牙齒、嘴巴和其他孔的東西混在一起。
白恩眉頭緊鎖,他從未真正見過這種畸變的怪物,而莫里斯幾乎無法呼吸。他懷着越來越大的恐懼注視着整個過程。
鼓聲加快了節奏,有節奏的吟唱同樣加快了節奏,隨着舞蹈者變得更加瘋狂,鞭笞自己和同伴,直到看到流血的傷痕,笛聲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不和諧。然後是一聲鈸的響聲,大家都靜了下來。
白恩第一時間以爲他們被發現了,舉起長劍,準備戰鬥。薰香的煙充滿了他的鼻孔,似乎擴大了他的所有感覺。他甚至覺得自己與現實更加遙遠和脫節。突然,他的肋部一陣劇痛。他吃驚地意識到,格雷羅根用肘擊了他的肋骨。他指着石環外面的什麼東西。
白恩眯起眼睛,掙扎着看霧中隱約出現的東西。然後他意識到那是一輛黑色的馬車。突然,在令人震驚的寂靜中,他聽到門被推開了。他屏住呼吸,等着看會出現什麼情況。
一個人影似乎在霧中逐漸成形。它很高,戴着面具,穿着一件色彩柔和的多層斗篷。那人邁着冷靜的權威步伐前進,懷裡抱着一個包在錦緞裡的東西。白恩看了看格雷羅根,但他正在狂熱而緊張地注視着正在展開的場面。白恩不知道矮人是不是在這麼遲的時候失去了勇氣。不過白恩決定,只要一開戰,他就帶着莫里斯向外衝,希望自己可以逃離這麼多敵人的追擊。
那個新來的人走進了石頭圍成的圈子。
“非常…屠…斯雷維士。”他叫道,然後把包袱高高舉起。白恩可以看出那是個孩子,但他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非常…屠…斯雷維士。”人羣欣喜若狂地回答道。
白恩突然意識到那個表示‘非常’意思的單詞在這裡所代表的是偉大的意思,這些人在爲那個邪神歡呼。
那個披着斗篷的人盯着周圍人的面孔,但在白恩看來,那個陌生人用平靜的棕色眼睛直視着他。他想知道這片土地的主人是否知道他們在那裡,並和他們一起參與這場儀式。
“偉大…斯雷維士!”那人用清晰的聲音叫道。
“偉大…斯雷維士!偉大…斯雷維士!”人羣迴應道。白恩很清楚,某種邪惡的儀式已經開始了。隨着儀式的進行,帶面具的人用緩慢的儀式步驟靠近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