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睡眼惺忪地環顧了一下這間酒館。他不喜歡它。這間酒館是一羣下層社會的人經常出沒的地方——棄誓者、隧道戰士、被開除的工程師、被驅逐的僱傭兵等等。它被認爲是這座矮人城市中最骯髒的鬼地方,這實際上已經可以說明一些問題。
他注意到,儘管如此,那些傷痕累累、性情乖戾的矮人們還是對他們的餐桌敬而遠之。白恩對此很高興。他現在是在場的唯一的人類,而且他毫不懷疑,如果他沒有和格雷羅根和斯諾瑞在一起,他就會有大麻煩了。
他知道自己喝醉了。在過去的幾天裡,他似乎除了喝酒什麼也沒幹。當安吉莉卡在研究地圖,準備離開時,博雷克和艾森海姆-施耐德在圖書館裡搜尋關於龍的更多信息時,當馬凱森製造他的機器時,他和這兩個矮人除了喝啤酒外幾乎什麼也沒做。
他知道他應該振作起來,不要因爲一個女人而沉浸於酒精的麻痹。但爲什麼不呢?他沒有別的事可做。他和安吉莉卡的冷戰變得更糟了,前往龍山的前景並沒有讓他感到高興。爲什麼不喝醉呢?爲什麼不好好享受一下呢?
況且艾森海姆-施耐德在什麼地方?那個魔法師又消失了。他只是和他們三個待了一會兒,喝了幾杯酒,把他的發現告訴了他們。但他說的話足以使任何人只想喝酒。
卡蘭迪爾古老而強大。幾個月前他就醒來了,在這段時間裡,他已經把大部分矮人趕出了羣山中的谷地,燒燬了大部分城鎮。村民們僱來的僱傭軍再也沒有回來,許多想殺他的棄誓者也沒有回來。
人們擔心,不久的將來,這個怪物會襲擊屠戮堡。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他們都知道事情會變得很糟糕。那爲什麼不喝醉呢?安吉莉卡可能不會同意,但那又怎樣?正如她所指出的,他不能告訴她該怎麼做,那麼他爲什麼要讓她對他發號施令呢?不管她怎麼生氣,他想喝就喝。白恩賭氣地想到。
現在他喝醉了,醉得很厲害。他們都是:格雷羅根、斯諾瑞和他自己。他也許不像其他人那麼醉醺醺的,但也差不多。雖然他喝的酒還不到那兩個矮人瘋子喝的四分之一,但是矮人的啤酒比人類的啤酒要濃得多,而且他還未習慣它們。
酒店客滿了。四周都是白恩自從進入岡特格瑞姆並且在地下大廳戰鬥過之後,見過的最骯髒的矮人戰士。當他想到這一點時,他意識到他們正在被監視着。
那個陌生人躲在客棧陰暗的壁龕裡。他的臉籠罩在陰影中,但白恩從他的輪廓中可以看出,他的頭髮中間有一個略微突起的發冠,這是一個棄誓者的標誌。他似乎意識到白恩的眼睛在盯着他,一個腦袋從陰影裡探了出來。
白恩看到了一個身材矮小的矮人,長着一雙刻薄的眼睛,鬍子剪得短短的。他的發冠染成了灰色,比格雷羅根的還短。作爲一個小矮人,他瘦骨嶙峋,嘴裡不停地嚼着什麼東西。他的臉上和裸露的手臂上有奇怪的紋身圖案。
他信步走向他們的桌子。白恩可以看到他的腿上綁着一把長匕首,肩上扛着一把短柄鎬。他的褲子和背心是黑色的,無袖襯衫是灰色的。
“聽說你要去找龍,”陌生人說。他的聲音很低,話似乎是從嘴角說出來的。他偷偷地打量着桌子上的三個人。
有什麼關係?”格雷羅根問道。
“龍有黃金。”
“我聽說了。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卡蘭迪爾有大量的寶藏。不管怎樣。那隻老火蜥蜴已經在這些山中盤踞了將近一千年了。”
“我感興趣的不是黃金,而是它的性命。意思是要麼殺死這個東西,要麼在嘗試中死去。”格雷羅根說道。
“如果斯諾瑞先做到,就不會。”斯諾瑞補充道。
“那麼。我完全理解。對一個棄誓者來說,這也是一種充滿榮耀的死亡。我想自己也去試試。”
“我們不能阻止你。”格雷羅根說道,“只是別擋住我的路。”
“很好。我可以坐下來和你一起吃點東西嗎?”
“只要你能買得起自己的啤酒,”格雷羅根看了對方一眼後說道。
新來的人回答道:“我可以做到這點,並且我還可以給你們買一杯。”
格雷羅根和斯諾瑞同時睜大了眼睛。白恩推測這是一個屬於矮人的反常行爲。
“斯泰格,被一些人稱作靈巧手指,聽候您差遣。”
“一個竊賊。”
“曾經,真是遺憾,”斯泰格說道。“但我現在是個棄誓者了。”
“你被抓住了!”斯諾瑞說道。
“是啊,在佛格倫德氏族的寶庫裡,當時我手裡正拿着琥珀項鍊。”
格雷羅根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我很奇怪,沃格倫德家沒有把你宰了。”
“他們打算這麼做。不過他們先是把我扔進了地牢,但我撬開鎖逃走了。他們的大本營外面有一條隱蔽的通道。當然,被抓、真容被揭露的恥辱讓我成爲了一名棄誓者。”
真容被揭露?白恩心想,這個矮人在偷東西的時候帶着面具嗎?他腦海裡不自覺地出現一個帶着面罩,怯手怯腳行進的矮人形象。
“被抓住的恥辱!”格雷羅根氣急敗壞地說道。白恩對格雷羅根的憤怒並不感到意外。他總是設法給白恩留下這樣一種印象:矮人比人類有更高的道德標準。斯泰格似乎反駁了這一點,儘管白恩認爲,即使按照矮人的標準來看,這個小偷也有點古怪。
他說話的方式幾乎有一種自吹自擂的味道,這與格雷羅根和斯諾瑞的沉默寡言完全不搭調。白恩認爲他也許並不完全清醒。當然,白恩也有了另一方面的思考,到底有多少棄誓者?如果一個小偷因爲被抓就會成爲棄誓者,那麼矮人中的棄誓者數量肯定不會少。但白恩在來到這裡之前從未見過這麼多的棄誓者。
也許這是一位對於盜竊事業有着極大熱情的大盜?一個喜歡挑戰自己並且只偷藝術品的雅賊?
“是啊,你要明白一旦我被揭穿,就沒有人會跟我說話,我的家族排斥我,我的未婚妻和我斷絕了關係,這似乎特別不公平,因爲我只是想要把這條項鍊作爲給她的結婚禮物。”
格雷羅根怒視着斯泰格。斯諾瑞則睜大了眼睛,毫不掩飾自己驚訝。斯泰格正在坦白所有矮人罪行中最令人髮指的罪行,他以一種完全合理的語氣恬不知恥地坦白着。如果斯泰格真的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也沒有任何表示。“所以我去了杜拉爾的神廟,剪了頭髮,剃了鬍子。”
“你似乎並不感到特別羞愧,”白恩問道。斯泰格轉頭看着他。
“年輕的人類,我的職業是鎖匠,這讓我被迫成爲一個竊賊。我羞愧,因我使本族蒙羞,又因我沒有足夠的智慧而被人捉拿。我想用死亡來彌補我的罪過,但在我死之前,我想要補償所有我虧欠的人。既然我把我拿到的金子都花光了,我就準備從龍的寶藏中拿回我的報酬。”
白恩斜着眼看着他。他不知道斯泰格有多真誠。也許他患了矮人淘金熱病,只是想接近寶藏。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真正的棄誓者,只是想陪他們一起去偷寶藏。誰知道呢?一個矮人中的竊賊是否還有矮人本身的榮譽感和道德感?
不過,格雷羅根似乎對斯泰格的解釋感到有些寬慰。他看上去不再像是要拿斧頭砍那個自認是竊賊的棄誓者的頭骨了。白恩也發現自己對斯泰格的故事很感興趣。
“你是鎖匠?我聽說矮人的鎖匠技藝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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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們確實是。我認爲這是我走上犯罪道路的另一個原因。挑戰它。我想通過戰勝其他鎖匠的作品來證明自己比其他人都優秀。”
白恩無奈地捂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格雷羅根哼了一聲。“有些事還是不說爲妙。”
“斯諾瑞想再來一杯啤酒。”
“白恩認爲他將搖搖晃晃地回到宮殿,”白恩最後說道。
“小心你的錢包,”斯泰格說到。白恩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腰帶——發現它不在那裡。
斯泰格伸出一隻大手握住它。“對不起,”他說道。“舊習慣難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