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快步走在營地間的道路上,他正帶着莫里斯和諾克蘭斯托夫前往架橋工人們的食堂。當然,要比真正開飯的時間晚一些,這樣他就不用面對擠在食堂外面的人羣。
當他來到這座臨時搭建的房屋前,注意到靠近廚房那邊的屋頂和牆壁上方,都已經被廚房做飯時所釋放的油煙燻黑。一小羣人正在拿着大號的飯鍋,把裡面的食物倒進桶裡。白恩即使看到從裡面倒出來的那些黏糊糊的東西就感覺很倒胃口,不過這些就是架橋工人的主要食物。
莫里斯好奇地探身上前,試圖分辨出這些糊狀的東西里都有什麼,不過迎面而來的氣味讓他明白,這裡面肯定有碼頭上那些比自己年紀還大的醃魚。至於其他的,莫里斯只看到了極少的豆子,曬乾的無花果,燕麥等等。剩下則還有不少莫里斯可以辨認出的可食用樹皮,樹葉,嫩枝,草根之類的。
配合這種糊狀食物的則是硬得像塊的低劣黑麪包,老遠就能聞到它散發出來的酸,鹹,臭的味道。不僅如此,這種麪包中甚至摻雜大量的木材廠附帶所產出的木屑,這麼做的目的只是單純的增加飽腹感。
莫里斯知道不好好餵飽這羣奴隸架橋工人的原因,沒有人願意花費太多的錢在他們身上,但是仍然需要他們參與作戰。雖然莫里斯仍然認爲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餵飽他們,不過比他們更高層的人普遍認爲,如果餵飽他們,他們就不會去工作。
所以摻雜木屑的麪包是最好的食物,可以讓他們吃飽,但是卻很快再次餓起來,這樣他們就會爲了食物而去做他們想讓這些人做的事。
白恩則一點都不在乎這些事情,他揮手示意這些廚師學徒給自己讓開道路,他們很快就照辦了。不過當白恩推開廚房在外面一側的大門時,他立刻就認爲選擇從廚房進入食堂,而不是從正門進入是一個極爲糟糕的主意。
廚房裡有比外面厚十倍的油污,所有地方和所有東西幾乎都是黑漆漆的,白恩甚至開始好奇作爲奴隸食堂的廚房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的油污。更何況這裡是臨時搭建的,又不是那種幾十年來不停工作的廚房。
這不禁讓他感嘆,黑塔的導師們至少還是有一些優點的,至少他們當年讓白恩打掃廚房衛生的時候,會仔仔細細地把每一處的污垢都清理乾淨。而不是像這裡一樣,簡直像某種怪物的腸胃。
“該死的,今天晚上你就必須的把這裡清理乾淨!”白恩皺着鼻子對廚房裡發胖的廚師說道。“否則我就把你變成這些油污的一部分。”
那位胖胖的廚師驚恐地點頭,用力猛烈地讓白恩有些擔心他對把自己的脖子弄斷。
白恩搖了搖頭,沒在管這個廚師,而是走向廚房的另外一邊,那裡有着聯通廚房和食堂的門。他走到門邊,低頭想要抓門把手,卻發現門把手上可以清晰地看出五根手指的痕跡——油污已經在這裡固定成型了。
白恩強忍着背部發麻和殺光這裡所有骯髒蠢貨的慾望,轉身向莫里斯要了一柄不值錢的匕首,用匕首的尖端把門打開了一條縫。他通過這條縫隙開始在食堂裡尋找自己的目標。
“師傅,我們要找什麼?”說完,他轉頭看了看楞在原地的廚師和他的學徒們,再次開口向白恩問道。“要不要讓這裡的人離開?”
白恩轉過頭,看了看廚師和學徒,開口說道。“你們做自己事吧,當我們不存在。”
廚師和學徒互相看了看,然後按照白恩的吩咐開始繼續之前的工作。把那些糊狀的東西和堅硬的黑麪包送到食堂,把吃完的盤子收回來之類的工作。
白恩側身爲他們讓開了道路,他站在門的一旁,從完全打開的門打量着這座食堂。所有餐桌和椅子都是用原木切開的木板打造的,粗糙的可怕,大量的毛刺和不規則的樹皮還留在上面,而經常使用的一面則滿是油污,雖然沒有廚房裡那麼可怕,但是也在火盆發出的光芒下閃閃發光。
白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諾加茲。他和他那個小團體中的幾個人佔據了一張桌子,跟其他兩邊滿十人的桌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幾乎讓白恩一眼就發現了他。他按時出現在食堂這一點讓白恩很滿意,不過其他的東西與白恩所預計的有些不同。
諾加茲坐在那裡,用一根木湯勺一口一口地吃着盤子裡的食物,吃的很精細,也很心不在焉。他周圍的幾個人在互相交談,卻沒有跟他對話。
“我們來就爲了看他嗎?”莫里斯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
“是的,但跟我想的不太一樣,我以爲會有人多人來找他聊聊。”白恩點點頭,承認道。
“我們是來防備他出賣我們嗎?”莫里斯再次問道。
“不,出賣我們很正常,”白恩淡淡地說道。“當然,保守秘密也很正常。我只是想來確定一下他打算怎麼做而已。”
“你認爲他會怎麼做?”莫里斯繼續問道。
“我並不瞭解他,所以我猜不到。”白恩仍然一邊觀察着諾加茲,一邊回答道。“不過一般關於秘密無非是兩種情況,一種是:一個人會保守秘密,因爲保守秘密會滿足他的某種成就感。一種是:他會分享秘密,因爲當他把秘密告訴別人時,別人的反應會爲他提供某種滿足感。”
“那他只告訴某些特定的人,對其他人保密呢?這算不算一種?”莫里斯好奇道。
“秘密只有兩種,一種是爛在心裡,一種是被說出來。”白恩簡單地回到道。
“如果他告訴手下人,不就是在出賣我們,我們不用擔心這一點嗎?”
“唉,”白恩嘆了口氣,側過身對着莫里斯說道。“如果他保守這個秘密,別人會對他的行爲和變化趕到欽佩,他們就會下意識地模仿他,跟從他。這一點對我們有利,不是嗎?”
“是的。”莫里斯點點頭。
“而如果他沒能保守秘密,那麼會有人知道,也許一個,也許一百個。本身無所謂,因爲我們無法確認任何人是否能真正保守秘密,當他開了這個口子,就肯定會有更多的人知道。當他們知道諾加茲享受了特殊待遇,他們會嫉妒。而當他們嫉妒時——”
“諾加茲會有危險?那我們——”莫里斯插話道。
“唉,”白恩拍了拍莫里斯的肩膀,感嘆道。“你的想法真的是詭異。他是否會有危險,他是否今晚就被人殺死,這些與我們無關。我們只要明白,當他們嫉妒時,表示相當一部分人願意成爲他。也就是說我們將有大把的人可以用。”
“也就是他不再重要了?他……就像是某個鑰匙?或者觸發器?”莫里斯低頭沉思道。“就像是命運嗎?當命運的車輪——”
“嘿,嘿!”白恩拍了拍莫里斯的臉,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不要命運什麼的。這只是一個小圈子而已,一羣無所事事,隨時面臨死亡的奴隸的小圈子。他們就像一潭死水,隨便扔點什麼下去,都會泛起漣漓的。明白嗎?這東西跟命運無關。”
莫里斯點點頭,但是他仍然覺得這些事情似乎可以延伸開來,用同樣的方式去觀察別的事物。
白恩並不知道莫里斯所想,不過他也不太在乎,很多事情隨着年齡,經驗,閱歷的增加自然會想明白。他所關心的是諾加茲下午的行爲產生的後續效果,如果他能保守秘密,不需要太久,只需要堅持幾天,建立某種威信,就會把這羣因爲對未來不抱希望而抱成團的奴隸架橋工分裂開來,這樣便可以了。當他們彼此間產生足夠的分歧,白恩就有足夠的方法讓他們服從自己的命令。
想清楚這些的白恩對莫里斯說道。“看來我有些太急了。第一天的反常確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是還沒有到引起廣泛關注或者引發他們足夠的好奇心的地步。我們先回去吧,我想幾天之後事情就會發酵開。”
“我還有一個問題,”莫里斯猶豫了一下問道。“如果您說的一切都沒辦到怎麼辦?我是說,不管那個諾加茲是否聽話,您的計劃是否進行的順利。但是最終……最終那些架橋工人仍然拒絕服從命令的話怎麼辦?”
“關於這個……”白恩想了一會兒,思考這個問題自己是否應該回答莫里斯。最終他還是決定回答,不過不是在這裡。“我們出去說吧。”
當白恩帶着莫里斯和諾克蘭斯托夫離開廚房,來到一處僻靜的場所,白恩看了看諾克蘭斯托夫,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最終那羣架橋工人仍然拒絕服從命令,我就會承認失敗。事實上,我從未認爲這件事會百分百的成功。中間存在着各種問題,你無法真正看透一個人,事情也總會出現意外。所以,承認失敗雖然很令人惱火,但是…到那個時候,承認失敗是最好的選擇。”
“我明白,事實上也沒有人從未失敗過。”莫里斯點點頭,表示自己理解。接着十分感激的說道。“感謝您,真的,感謝您願意教導我這些事情。”
“不,”白恩搖了搖頭,“事實上,我要教你的不是這點。”白恩擡起頭,盯着莫里斯的雙眼說道。“我要教你的是當我面對這件事失敗時要做的事。當我確信這件事會失敗時,我就要去嘗試挽救它。而我挽救的方法……你聽說過什一抽殺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