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海姆-施耐德穿過飛艇。這比他去卡斯勒夫時所記得的要困難得多。每一寸的走廊都塞滿了從貨艙移出的包裝箱,爲來自岡特格瑞姆的難民騰出空間。船員們睡在走廊的鋪蓋上。躺在用鉚釘固定的鑄鐵地板上是非常不舒服的。事實上,整個飛艇上的人都感到很不舒服。
艾森海姆一直以很不舒服的姿勢保持半蹲着。飛艇是爲矮人建造的,這意味着對他來說,飛艇的天花板太低了。移動有時似乎是一種折磨人的新方式。當然,這次旅行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如此。
他仍然爲戰爭的後遺症感到痛苦,他的心因爲嫉妒白恩和安吉莉卡而感到沉重。當然,當矮人們把他和那對情人安排在同一間船艙裡時,他拒絕了。他們的提議不夠得體,但他已經習慣了這些年長種族的提議。對於一個爲自己在人類還穿着獸皮的時候就已經開化而自豪的民族來說,當涉及到人際關係的微妙之處時,他們可能會非常粗魯。
不像精靈,艾森海姆心想。當然,如果他把這一點指出來,那是相當不明智的。大多數矮人對這個最年長的種族深惡痛絕,而艾森海姆-施耐德卻感到難以理解。
別那麼悲觀,他對自己說。要往好的方面想。前天晚上你幫助大家戰勝了老鼠人,你還用你的魔法救了一些人的命。你甚至治癒了格雷羅根和斯諾瑞身上最嚴重的傷口。你在這裡幹得不錯。你應該感到自豪。
他停頓了一下,環顧四周。他對矮人們聲稱在長廳的戰鬥中在飛艇上發現的怪物感到好奇。他並不懷疑他們看到了什麼東西,但也許那只是一個幻覺,或者是那個卑鄙的老鼠人巫師所召喚的一個小小惡魔。這個生物當然有足夠的力量能施這樣的魔法。艾森海姆-施耐德認爲自己非常幸運,能在那次特殊的遭遇中倖存下來。這是另一件值得感激的事。
太神奇了,他想。當他作爲一個學徒時,在他無知的驕傲中獲得了安全感,他認爲一旦他成爲一名法師,世界上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威脅到他。現在看來,似乎他在神秘藝術領域的大部分職業生涯都是在發現世界上到處都是比他更強大的存在。
艾森海姆-施耐德笑了笑,就像人們總是在說——金錢可以解決一切——一樣。他曾經也認爲魔法可以解決一切。魔法和金錢一樣,都不能解決問題。而是替換問題,或者消滅問題,或者只是讓你不再關注這些問題。但問題總是存在,就像那些更強大的存在一樣,他們永遠存在。
有時候他也會思考,是否真的有什麼東西存在於一切的頂端。什麼樣的力量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強大?人們認爲神祇們是不死不滅的,似乎這樣就足夠強大。但艾森海姆-施耐德知道,無數的神祇隕落過,或者被人遺忘掉。
即使退一步來講,似乎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即使這個世界也一樣。即使真的有,當一個東西是永恆的,那麼對於它來說,其他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事實上,渴望成神的法師並不算少見,艾森海姆-施耐德見過這樣的瘋子。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會轉去學習死靈法術,或者用一切極端的方式來延長自己的生命。艾森海姆-施耐德很難分辨他們最初的成神目的是希望自己變得強大,還是單純的對死亡的恐懼。
艾森海姆-施耐德苦笑了一下,另一組幻想破滅了。現在有幻想多少實現了呢?讓我想想——他年輕時的一個無聊的幻想就是,有一天他會學會一些咒語,可以強迫一個女人愛上他。他現在確實懂得了這種魔咒,除了意志最堅強的人以外,他還懂得其他六種能使人服從的魔咒。當然,現在他受到最神聖的誓言的約束,除了保衛馬爾努斯帝國和人類之外,不準使用這種咒語。這就是伴隨權力而來的責任。
世界比他小時候想象的要複雜得多。他知道,如果他現在使用這樣的咒語,他將置自己不朽的靈魂於危險之中。通往地獄的道路不是用善意鋪成的,而是用邪惡手段滿足的慾望鋪就的。他又想起了他導師曾經說過的話。
不過,他有時也會想,對於一個像安吉莉卡這樣的女人來說,下地獄的代價也許並不算太大。接着他迅速地把那個想法推到一邊。邪惡諸神的陷阱是很微妙的,他心想,而且手段非常非常多。他是應該瞭解這些的人之一。他的秘密導師已經教會了他這一點。往光明的方向想,他對自己說,不要再想這些陰暗的事情了。
儘管他受到過令人生畏的訓練,他還是做不到。
安吉莉卡想知道發生了什麼。突然之間,她的生活似乎完全改變了。她幾個月前才從勃蘭登堡回來,現在她已經逃離了她的家,也許是永遠地離開了。事情似乎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改變。
幾天前,她仍然熱切地盼望着白恩回來,但現在卻又害怕起來。現在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這使她的生活變得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得多。當然,她很高興見到他,在許多方面都很高興。她知道自己被說服登上飛艇並警告沙贊和冰雪女神教會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爲他在船上,她無法忍受在他們團聚後這麼快就和他分開的想法。
同時,這也讓她感到內疚和憤怒。她也是她人民中的戰士,戰士們不會僅僅因爲被打敗或者即將被征服而逃避自己的職責。她真希望她現在還和父親在一起。那樣做纔是正確的選擇,她知道這一點。她的位置在他身邊。
這些複雜的情緒讓她感到憤怒,她知道這些情緒讓她變得孤僻,有時甚至令人不快。還有其他使情況複雜化的因素。她看到了艾森海姆-施耐德看她的樣子。男人們以前就是這樣看她的。
她並不覺得這是件令人不快的事,但她知道,雖然她喜歡艾森海姆-施耐德,但她並不希望從他那裡得到更多的友誼。她希望她能使他明白這一點。如果不這樣做,事情可能會變得很糟糕。她知道有些男人被拒絕後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更糟糕的是,艾森海姆-施耐德是個巫師。誰知道他能做什麼?這確實是對未來的擔憂。但她把這個想法推到一邊,這是一件可能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情,在它發生之前不值得去考慮。
現在的問題是站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牽着她的手的男人。現在白恩回來了,所有其他的問題又回來糾纏着她。他是一個沒有土地的流浪者,他們要去沙讚的宮廷。他發誓要陪伴格雷羅根,記錄他的英雄死亡。自從他從那片被邪惡力量侵蝕的廢土回來以後,他就變得不一樣了。更安靜、更嚴肅。也許那片廢土能以比突變更微妙的方式改變一個人。
她到底對他了解多少?她告訴自己,這些事情不應該改變她的感情,但在她內心深處,她知道它們會改變她的感情。
在遠處,她看着烏雲聚集。從這個高度看,它們看起來是不同的,但同樣具有威脅性。這是一場來自北方的風暴,她心想,來自那片被邪惡力量侵蝕的廢土。這個想法使她心中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