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的夜裡正好下過一場雨,早晨起來空氣裡混着泥土的味道,綠葉鮮活得像是有了生命。
糰子輕裝上陣,兩手空空上了山,她爬得最快,將鳳凰和川家兄弟遠遠甩在後面。
鳳凰埋頭慢走,與川烏悄悄說:“昨天老大來過了。”
川烏:“恩,我看見了。”
川芎不參與這個話題,追上糰子,遞給她一瓶水。
糰子小臉紅紅,流了點汗後整個人都很舒爽,她大口喝光水,遙指遠處一座看起來像鯉魚的石頭說:“我們到那裡去。”
她想去那裡,給山神拜拜,求神仙保佑哥哥。
鯉魚石頭在很高的地方,不知經過了多少年的風吹雨打,才顯出這樣的形態,山裡人都敬畏山神,如同漁家人都敬畏海神。
正巧,是條魚的形狀呢!
川芎順着她的眼看去,笑着點頭,說:“我陪你。”
糰子興致勃勃,“比賽吧。”
“我贏了怎麼辦?”他說。
糰子雖然知道川芎從小就練功夫,但一點也不小瞧自己,她說:“我會贏的。”
川芎只好讓她,一路跟在她後面,糰子時不時就回頭看看,發現川芎快要追上來了,就又跑了起來。
川芎不敢追的太緊,索性停下來等後面的鳳凰和川烏。
等了一會兒後,纔看見川烏揹着鳳凰上來,兩人親暱的在說着悄悄話。
川芎有些羨慕,揶揄鳳凰:“小鳥你真的以爲自己的體重是小鳥嗎?”
鳳凰哼了哼,“川烏我重不重?”
川烏說:“你在我背上嗎?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
川芎無奈,轉身去找糰子,可糰子跑得太快了,已經看不見她粉紅的身影。
這時川芎還未多想,與川烏說:“不當電燈泡了,我去陪着糰子。”
不知什麼時候又變天了,樹蔭密密的遮擋住陽光,山裡穿過陰風,川芎追了一會兒,沒見到糰子,揚聲喊她:“糰子?”
山裡響起陣陣迴音,久久沒停。
“糰子?”川芎心裡起了不好的預感。
“……”
他拔腿往上山跑,樹冠裡濺下了幾滴雨水,打在他的臉上。
一直追到那座魚相前,卻沒看見糰子的身影,她說要第一個來這裡的,可她現在又在哪裡?
川芎猛地往回跑,或許是在路上走岔了,他想。
但心中的不安越變越大。
他在山道上與鳳凰和川烏匯合,兩人見他沒將糰子帶回來,心也是不由得一沉。
鳳凰當機立斷,“下山!找人來搜!”
這時雨已經越下越大,噼噼啪啪打在臉上生疼,川芎抹了把臉,說:“你們下去找人,我留在山上。”
沒有人煙的山林,他怎麼放心將糰子一人留在這裡?或許下一秒,他就能找到她。
鳳凰點點頭,與川烏一起下山,川芎從褲管裡拔*出手掌長的匕首,警惕的護在身前。
“糰子?”他邊走邊喊,希望得到迴應。
手機已經被淋溼了,川芎屏棄了原來走過的山道,向其他地方搜尋,他每走一段,就在樹上刻下自己的標記,讓後來的人可以順着標記找到他。
轟隆隆,春雷響起,垂直濺落的雨珠太快,讓他很難看清前面的路。
可就在那一片混沌中,他好像尋到了一抹粉紅。
“糰子?”他輕輕喚一聲。
“我,我在這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話,她有些結巴,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害怕。
糰子團抱住自己靠着一顆樹坐下,她剛剛偷偷的哭了,樹影憧憧、魑魅魍魎,好像有樹妖要吃掉她,她再也回不去了,見不到哥哥了,她還沒長大呢,她與老爹說好要一直陪着哥哥的。
就是這時,川芎再喚她一次:“糰子,別怕。”
她哭着跑過去,等確實是抓住了川芎的手,才覺得安心。
川芎頭一次見到這樣孩子氣的糰子,不由笑了。
“別怕。”他捏了捏她的手,糰子悶悶的嗯一聲,聽得出剛剛偷偷的哭過。
他不拆穿,牽着她往回走,說話來安撫她的心,他說:“迷路了是不是?我先到魚相前的,你說說看,輸的人該怎麼辦?”
糰子不禁羨慕他,“你許願了嗎?聽說山神都靈的,你可以帶我去一次嗎?”
川芎搖了搖頭,“現在不行,我得先帶你下去。”
糰子執着着:“你許願了嗎?”
她想許願來着的。
川芎從來不信這些,頓了頓,哄她:“等雨停了我帶你去。”
糰子還來不及歡呼,一腳踩空,山上的泥土鬆軟,一下雨就溼滑塌陷,糰子被雨水浸溼的泥土帶入不知名的地方,川芎敏捷的飛身抱住她,與糰子一齊滾入更深處。
他們跌跌撞撞,川芎幾次想抓住點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匕首也丟了,他只好將自己當成墊背,護住了懷中的糰子。
直到撞上一杆合抱粗的大樹才停了下來,暈過去前的最後一秒,他將糰子更緊的壓進了懷裡。
靜謐的山林裡,沉睡着兩個人,不知過了多久,糰子醒來,她動了動四肢,幸好沒有受傷,耳邊響起川芎的聲音:“終於睡醒了,小豬。”
雖然出了點小意外,但糰子卻笑了,川芎躺在離她一個小臂寬的地方,沉沉的看着她。
“起來,回家。”她說,她真的想回家了。
可川芎搖了搖頭:“恐怕不行。”
糰子順着他的手指看去,川芎的腳踝有一點變形。
他問她:“如果沒有我,你能不能走得出去?”
天越來越黑了,糰子仰頭看天,只看到黑漆漆的樹冠在雨中搖擺着枝幹,像是有了生命,令她害怕。
川芎說:“算了,你別離開我,這樣比較安全。”
糰子捱過去看他的腳,不敢觸碰。
“脫臼了。”川芎說。
糰子直直看着他,他笑了,“我沒騙你,真是脫臼了,只不過位置比較難,我自己不可能矯正過來。”
說完捏了捏糰子的手,“回去後我老爹要是拿皮鞭抽我你得保護傷員。”
糰子點頭說你放心,站起來查看四周。
她一動,樹林間的鳥雀都被她驚起,扇着翅膀紛紛飛起,烏壓壓一片。
與此同時,鳳凰和川烏兵分兩路帶了村民上山找人,山裡的人點着了煤油火把,拿鐮刀砍掉路上的小枝椏,用山話喊着糰子和川芎的名字。
雨勢不見小,村長說有山體滑坡的趨勢,只能讓大家先退下山。
鳳凰哭着撲在川烏懷裡,“怎麼辦?如果找不到哥哥和糰子我們怎麼辦?”
她從小就跟着川烏喊川芎爲哥哥,每年過年,喊一聲哥哥討要川芎的紅包。
川烏說:“等天亮了,我帶你再去找一遍,放心,我哥聰明着呢。”
糰子在附近找到了一個可以藏身的小洞,她歡喜的跑回來與川芎說,川芎卻說:“那你過去躲躲雨吧。”
糰子於是知道,川芎比她看見的要傷得重。
“我揹你。”她怎麼可能自己躲起來?
川芎推了推她:“快去,別管我。”
但糰子說:“那我也不要過去了。”
川芎臉上,真正的露出了笑容。
“我有點沉。”他說,並將手臂伸出來。
糰子扶着他坐起來,將川芎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她說:“抱住我。”
在她身後的川芎眼神一顫,環繞住糰子纖細的肩膀。
如同,他在擁抱她。
糰子雙手背在後面夾着他的腰吃力的站了起來,回頭去看,川芎閃過一絲疼痛。
他要不是傷得重,怎麼可能讓她自己去躲雨,怎麼可能那樣的躺在泥濘的地上不起來?糰子咬牙也要將他背去小山洞,她不能讓他淋壞了身子。
等川芎扶着她站穩了,糰子才微微下蹲,兩手從腰側移下,抓住他的兩條腿。
練武之人的大腿很結實,像樹樁般粗壯,她背起他,細細的胳膊死死挽住腿彎,一步步踩實了往前走。
川芎雖然被她背起,卻覺得是自己從後面擁住了糰子,他藉着黑暗,將頭放在她的肩窩,再痛也無所謂了。
他們曾經這樣的親密,可後來,糰子卻不願再見到他。
之後的很多年,當糰子在克羅地亞的教堂裡虔誠祈禱時,川芎會一遍遍的想起今天,他與糰子呆在小山洞裡的兩天一夜,是他從不敢奢望的最幸福的時光,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輩子困在這裡。只有他們兩個。
可他們最終分開,回不到從前,連朋友都不是。
他把她弄哭了,她哭的那麼傷心,她甚至要殺了他償命。
雨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糰子很擔心川芎的身體,緊緊握住他的手。
夜裡很冷,川芎說:“抱歉。”
他猛的拉過糰子,將她擁着,用體溫幫她取暖,糰子有一秒的停頓,然後回抱住川芎。
川芎這纔將她抱得更緊,他想說點什麼,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從來都淡定的天才少年,也有這樣羞赧的一天。
但糰子卻沒多想,她搓着川芎的後背,擔心他會發起高燒,像那時的盛讚一樣。
耳邊只有雨聲,川芎將呼吸放得很輕,他想了又想,決定在這個只有他們倆的地方吐露自己的心事。
或許是天意,糰子打斷了他的腹稿,也就預示着他再沒有機會。
糰子說:“川芎,我哥哥會不會擔心我們啊?”
她說的是“我們”,其實她想說“我”。
川芎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當然會,我想。”
糰子點點頭,頭髮蹭着他的側臉。
“川芎你殺過人嗎?”她問,“殺人是什麼感覺?”
“我殺過兔子。”川芎說,“看見兔子死的時候,我不太開心。”
於是糰子說:“我看見哥哥殺人了,但他是我哥哥,我就是發個小脾氣,我還是最喜歡他。”
“……糰子。”川芎打斷了這段談話,“我想睡一下。”
“哦哦,”糰子忙將外套脫下來,蓋在川芎的腿上,以防他的傷腿被山風吹壞了機理。
“你睡吧,哥哥會來救我們的。”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給川大大的最後一點福利,從此以後糰子就是盛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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