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終於將臉上的淚水吹乾了。軒轅惜兒讓阿蒼放慢腳步,等着烏君和那士兵追上來。
“太子妃妹妹!”烏君追了上來,聲音仍因緊張而微微發顫,“我快被嚇得半條命都沒有了。”
軒轅惜兒側首看她,只見她原本紅潤的臉此刻仍然蒼白。儘管回首已看不到那三千精騎所在了,她的身子仍在微微顫抖,顯然未從適才的恐懼中恢復過來。
“我以後,再也不想去看太子爺練兵了。”過了許久,烏君才又幽幽說道。
軒轅惜兒面無表情地轉首,茫然看向前方。宮中的車馬還在那裡等着她們。
以往,她喜歡待在東宮太子殿,甚至漸漸地愛上了那裡的一草一木,尤其是她所住的採荇閣。那裡的一桌一椅,一牀一榻,都屬於她,也屬於他。那些物件上,有她無意中撫過的指痕,亦有他時常到來而留下的沁人氣息。
可是如今,她突然很怕回到那裡去。因爲她已然清醒,那裡並不真正屬於她,而只是他騙她、戲她、囚她的一個寵牢。她今生再難逃離的那個寵牢,此刻已是一個充滿危險的所在。只怕,他下一刻便要她死在採荇閣中,她也無力反抗,亦無從躲避!
一路上,烏君再也不敢說話。她今日也終於看出來了,太子爺並不是真正喜歡和在意這個東昊來的太子妃。她的內心,說不清是同情還是暗喜。只是,這位太子妃表現出來的異於常人的平靜,讓她再也不敢在她面前喋喋不休。
回到東宮採荇閣時,瀾衣與落兒興奮地迎了出來。她們自然還不知道,今日在獵場所發生的那些驚心動魄。她們只是以爲,太子妃會像以往每次隨太子外出回來之後一樣,滿臉是掩不住的幸福與笑意!
“落兒,我餓了,要先用膳再沐浴,你帶人去準備吧!”軒轅惜兒淡然一笑,對落兒吩咐完畢,又對瀾衣道,“你去打聽一下,太子爺今夜是否會來!”
對瀾衣,她原本是極有好感的,也從未發現她有任何不妥。可是此刻,她突然就不敢對她太過信任,因爲,瀾衣是段寂宸派到她身邊來的。
她以往太天真,竟就相信了他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一切。如今,又怎敢再輕易相信他派來的侍婢呢?今後,貼心照料她起居飲食之事,要不動聲色地全權交由落兒。而瀾衣,應該離她的身邊稍遠一點。
她以往不願讓瀾衣去打聽段寂宸的起居舉動。可是今後,有些事情她必須做到心中有數。儘管,她今日見識了他兇殘的真面目,可她仍看不清他深如幽潭的內心。她不知道他娶他爲妃的真正目的,亦猜不透他今後將如何對待她……可她是帶着和親使命來到北國的,又怎可繼續傻傻地躲在房中,坐以待斃呢?
這夜,段寂宸沒有到採荇閣來,這本在軒轅惜兒的意料之中。躺在牀上,她幾乎一夜無眠,消化着這傾刻間風雲變幻的殘酷事實,也反覆梳理着自己和親到北國的前因後果。
若果,當初在沙漠上被姬惑擄了來,他會怎樣對她?若果,當初蕭寒哥哥不管不顧地將她帶走,兩人從此消失在沙漠中,如今又會怎樣……
輾轉反側,她細細推敲着這一切,直到天將放白才沉沉睡去。
翌日,她仍是早早醒來,準備向去筱鳶長公主和皇后請安。經過昨日生死之劫,內心許多東西不同了。可是有些事,仍須按常例去做的。她仍是北國的太子妃,亦同樣是東昊的長公主!
帶着落兒等人來到守玉宮寑殿前,她如常讓衆侍婢在門外等待,自己擡步跨進殿內。
兩名宮女候在正室,爲她掀開了寑室的布幔。看來,筱鳶長公主今日起得早,正在用早膳呢!
“長公主,太子妃請安來了。”有宮女在內室稟報着。
“請她進來吧!”筱鳶長公主柔弱的聲音隱隱傳來。接着,便有宮女出來請她入內。
這兩日,筱鳶長公主受了風寒,又是臥牀不起,以至要在寑室內用膳。想起她尊貴而孱弱的身子,軒轅惜兒輕嘆一口氣,走進了寑室。
擡起頭,一抹熟悉的白色映入眼簾,她不禁愣住了!
筱鳶長公主斜躺在牀榻之上,而段寂宸,竟坐在牀邊的一張椅子上,左手端着一碗冒着絲絲熱氣的小米粥,右手拿着一把精緻的白玉湯匙。
彷彿沒有看見她入內,他低垂着鳳眸,俊美無儔的臉上神情專注。從碗中舀起一勺小米粥,他輕輕移至薄脣邊吹了吹,又停頓等待了片刻,纔將那湯匙送到筱鳶長公主嘴邊。
待筱鳶長公主將粥慢慢吞入口中,細細咀嚼吞嚥,他又舀起一勺送到脣邊吹涼了,耐心等待他的姑母將上一口完全嚥下,才又動作嫺熟地將那白玉湯匙送過去。
軒轅惜兒有點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如果她不認識這兩人,她會以爲這是天底下最溫馨動人的一幅母慈子孝圖。望着段寂宸那讓人驚異的細心與溫柔,她實在無法將他與昨日獵場上那狠辣殘忍的北國太子聯繫起來!
呵呵!他向來不就是極擅僞裝,爲他噬血的豺狼本性披上迷惑人心的溫柔外衣的嗎?心中暗笑一聲,軒轅惜兒斂神靜氣,向筱鳶長公主屈膝行禮:“惜兒向姑母請安!”
筱鳶長公主終於擡眸看向她,柔聲道:“不必多禮了!聽聞,你昨日陪寂宸去郊外打獵了,可是有趣?”
軒轅惜兒看了一眼段寂宸,他好似始終忽略她的存在,只盯着他的姑母看,聽着她溫柔地說話。
“相當有趣!”軒轅惜兒平靜答道。她自然不願把昨日獵場上的風雲變幻與血腥殺戮告訴病榻上的筱鳶長公主。
聽到軒轅惜兒的回話,段寂宸秀美鳳眸一眨,臉上平靜無瀾。
“難怪寂宸今日一早便對我說,昨日打獵,有趣得緊!看來果真如此!”筱鳶長公主臉上帶着滿意的笑。
“正是!”軒轅惜兒道。
筱鳶長公主點了點頭,突然,她話鋒一轉,又道:“可是,我聽說,寂宸那匹寶馬竟被衆士兵亂箭射死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白馬,可是寂宸的福星,你說,他怎麼可以……”
說着,筱鳶長公主臉上神情激動,竟氣急得激烈咳嗽起來。段寂宸連忙放下手中的碗匙,扶着她,輕輕地幫她順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