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個余月,段寂宸沒有再踏進採荇閣,也沒有再傳她見面。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把狠狠傷害她以便爲姑母報仇之事給忘記了。
還是,他以爲目的早已達到?堂堂一個東昊長公主、北國太子妃,竟被夫君在萬人面前當成了箭靶子,雖僥倖未死,卻被軟禁遺忘於這東宮之中。若然有人瞭解內情,必會覺得她如今處境可憐吧?
她倒寧願被那毒如豺狼的人遺忘於這方寸之地。可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段寂宸野心勃勃,今後東昊北國若然開戰,她又如何能繼續安穩地躲在這裡?即使兩國永不開戰,段寂宸又怎麼允許她一直佔據着這太子妃之位?
作爲一國太子妃,無論是在東宮,還是在整個皇宮,都應該承擔着更多的使命。就如這日,段寂宸雖與她月餘不見,卻派人前來傳話,即將帶着她一同參加宮中午宴。
換上盛裝,軒轅惜兒帶着落兒等人,緩緩向東宮大門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與段寂宸相見,將會是怎樣的場面。她聽說,這一個多月來,段寂宸每日都在緊張練兵打獵,有時甚至數日不回東宮,與他的一萬騎兵在外風餐露宿。
手中不過才一萬騎兵,他便如此緊張在意,廢寑忘食地日夜操練,此人野心與嚴苛,可見一斑!只是,他如今出奇招練兵,不知又有多少好馬或是無辜之人,死於他的鳴鏑之下!
當她走到東宮正門時,那高大的白色背影正立於門前,等着她。
白衣白袍,身姿槐梧,氣質尊貴,除了在白色貂毛纏繞下披於腦後的長長墨發,他全身上下幾乎都是一片純淨的白。可是,誰人知道,在他純淨潔白的外表之下,竟是一顆黑色的心?
軒轅惜兒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譏諷的笑。
段寂宸緩緩轉過身來,俊美無儔的臉,在白衣白袍的映襯下,仍是魅惑得讓人不敢直視!
軒轅惜兒收起嘴邊的冷笑,對他款款行禮:“妾身見過殿下!”
不是她作了讓步,更不是她已原諒了他。而是,在衆人面前,她必須對他保持必要的禮節。
“愛妃讓孤好一陣等!”段寂宸俊臉上浮起了淺笑。
看來,他的表演比她更到位!軒轅惜兒暗暗自愧不如。此刻,自己還冷着一張臉呢!而他,卻已是一副情深意濃的樣子。
從東宮到舉辦宮宴的延心殿,需要坐一小段路的馬車,段寂宸仍是與她共乘一車。軒轅惜兒一路垂首低眸,不願看他帶着譏諷笑意的臉。
兩人一路默然無語。幸好,不到一刻鐘,便要下車了。軒轅惜兒擡起頭,見他正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多麼無害的一張臉啊!
尚未感慨完畢,那雙好看的鳳眸已猛然睜開,凌厲的灼灼光華迅速爲那張無害的臉添上了一股倨傲尊華之氣!
看見軒轅惜兒,段寂宸的嘴角彎起一抹淺笑:“惜兒就如此情深款款,看了爲夫一路?”那抹淺笑,讓人看不懂是譏諷,還是自得。
軒轅惜兒微微轉首看向馬車門,不作理會。
他已迅速站了起來,跳下馬車。侍從從外面撩起了門簾,他在車下向她伸出一手:“:愛妃,小心下車!”
想着車外便是陸續前來赴宴的高官貴戚,軒轅惜兒幾乎沒怎麼思索,便站了起來,將纖手放入他的大掌中,藉着他的力下得車來。
他要在外人面前演戲,她又何嘗不是呢?東昊的和親長公主,又怎可以與太子感情淡漠,爲兩國和親佳話抹上不和諧的一筆?
他牽着她的手,兩人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如一對盛裝華服的俊美璧人,緩緩步進延心殿。
宮宴的由頭,是歡迎戍守西南邊陲的將軍烏木隆。北國的東南面是東昊,東北面是東胡,而西南面則是月國。這個烏木隆,三年前在兩國定下互換質子盟約十二年後,突然率兵攻打月國,最後雙方戰和。而段寂宸便是在此次戰爭中,從月國盜馬逃回。
宮宴上,雖然皇帝段烏維與羣臣都對烏木隆熱情款待,頻頻勸酒,但段寂宸與楚祁卻都一臉漠然。
軒轅惜兒心中瞭然。烏木隆突襲月國,讓段寂宸差點死於非命,段寂宸又怎麼可能不恨他?而作爲率兵進犯月國的北國將軍,楚祁對他自然也不會有善意表示了!
當她帶着些許理解與同情看向楚祁時,楚祁清冷的目光也正向她看來。兩人會心地相視一笑,笑意幾乎微不可察。之後,便是默然。或許爲了避免段寂宸藉故生事,兩人竟都不再看彼此一眼。
絲竹舞樂上演不盡,勸酒之聲此起彼伏,熱鬧的宮宴卻讓人感覺煩悶。宴飲尚未過半,軒轅惜兒便再也難以忍受。她悄然起身,爲免引人注目,她對落兒作了一個莫要出聲的手勢,便獨自一人從宴席後方走出了延心殿。
走在開闊迴廊上,她終於舒了一口氣。她自小在東昊也參加過不少宮宴,可東昊的宮宴皆是仙樂飄飄,笑語盈盈,讓人身心愉悅,又怎會如此嘈雜混亂呢?
果然是蠻夷之地!軒轅惜兒內心不禁暗歎一聲。
雖然北國的宮殿樓宇,皇權帝制,官職文化等,近百年來皆完全效仿了東昊,可是,他們仍然保留着遊牧部落茹毛飲血的某些習性。就如那段寂宸,即便外表再是俊美悅目,可內裡也不過是個沒有心,沒有感情的野蠻兇殘之人!
心中想着要舒緩一下內心的鬱憤,她腳步不由自主地向湖邊走去,卻在轉過一個迴廊時,突然撞見一個身穿藏青色華服的身影!
面前那個俊俏少年,正一臉壞笑看着她。
心中油然而生一陣厭惡!這段非邪,與他的兄長一樣,都笑得邪佞而不懷好意。
令軒轅惜兒有些奇怪的是,段非邪並未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她卻無緣無故對他心生厭惡。難道,就因爲他是段寂宸的弟弟嗎?可想起那個對她做盡了喪盡天良之事的段寂宸,她心中便只有難以言說的恨意!
“王嫂欲到湖邊散步嗎?”段非邪帶着邪邪的笑走近了她,“非邪陪王嫂一同漫步散心,如何?”
聽着他狂妄的話語,軒轅惜兒內心驚愕。她冷着臉,正色道:“不勞二皇子相陪。本妃累了,要回宴席上坐着。”
說完,她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