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祁閒雲和洛馨月相攜進宮。在重新修葺過的威武的大殿上,文武百官悉數跪下,高呼吾皇萬歲……
從此,蓮城再次易主,明戈威武有之,然而爲人暴戾,得裡外應之,國亡。
現下蓮城一度繁華,祁閒雲登基,祁國誕生,世人稱之聖祖皇帝。一世只得一後,洛馨月,爲人善,與人良。帝后二人得之世人稱頌。
登基後,祁閒雲帶着洛馨月到了天牢。
凡是牢獄,都是一樣的陰暗潮溼,充斥着難聞的髒穢氣味。明格兒一身素白,漆黑的長髮披散而下,顏容憔悴,神情卻異常平靜。
“你來了。”看到洛馨月,她幽幽地開口,一雙美眸死寂無瀾。
“嗯。”洛馨月輕輕地應聲,目光落在牢內地面的金樽上。那是閒人賜的毒酒吧,沒想到她竟會是送明格兒最後一程的人之一。
明格兒順着她的視線,俯頭看去,低低地笑起來,聲音暗啞鬼魅。她擡頭,沒有看祁閒雲一眼,徑直凝視着洛馨月,一字一頓道:“洛馨月,我此生只恨兩個人。一是明戈,二是你。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會安安穩穩地過餘生,有人呵護,有人關心。但是,你奪走了我最後的幸福!”
話之末尾,她的嗓音陡然尖銳起來,厲色道:“洛馨月!你記住,你往後擁有的幸福,全是我的!你強佔了我所有的福分!”
洛馨月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緩慢但清晰地道:“明格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福分。是你揮霍了,你做那些殘忍的事,折了自己的福。”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我沒有錯!”明格兒挺直背脊,神色淒厲,“你若不出現,‘她們’就不會死!是你害了‘她們’!”
“我若沒有出現,你們就不會互相鬥爭嗎?”洛馨月的面容沉靜,平穩地道,“以前,也許我會把一切責任扛上身,但現在我不會了,我有我愛的人,爲了他,我需要幸福。”
明格兒的神情突然一滯,眼光變得縹緲幽遠,像是看到了不知名的遙遠時空裡去,“我愛的,我愛過的……可是他早已經不在我身邊,我該去找他了……”
見她此狀,洛馨月輕輕一嘆,不忍地轉過了身。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懵懂軟弱的洛馨月,她已學會了堅強,學會了如何面對世事艱難。可明格兒始終還是停留在原地,她內心充滿仇恨和緬懷,拋不開過去,也掙不脫心底的枷鎖。
“哐當!”
刺耳的異聲突響,洛馨月心中一緊,急急回頭,只見那盞金樽在地上滾動,明格兒滿面蒼白,嘴角綻出一絲血紅。
“呵呵……真好,再也不用看見我憎惡的人,再也不用看見我憎惡的世界……還有憎惡的自己……”斷斷續續的自語,從明格兒口中逸出,輕飄虛無,仿若夢囈。她瘦弱的身子一點點傾斜,軟綿無力地靠着牢牆,慢慢滑下。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逐漸沒了光亮,如燈燭油枯,熄滅殆盡。
髒污的地面,一襲素白絹衣,分外的刺目。那嬌弱的身軀,戰慄般抽搐了幾下,就再也動彈不了了。
洛馨月捂着嘴無聲地哭了。原來,死亡是這樣輕易的事。一瞬間,一條人命便就隕落了。
祁閒雲抿着脣角,從頭至尾不曾出聲,握緊了洛馨月的手,果決地帶她離開了陰鬱的天牢。
走至天空底下,陽光明媚耀目,照射着洛馨月臉上的淚痕,泛起晶瑩的光澤
。
她就地蹲下,把臉深深埋進自己的膝蓋,心莫名地抽痛。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回到最初的日子,她一定會……會如何呢?她能做什麼?一切都改變不了。人心若被貪婪邪念腐蝕,誰也救不了。
祁閒雲的面色深沉,無意回話。他任由珠兒哭泣,只因他也心痛。不是對明格兒有何情愫,而是回憶起往昔的那些片段。
定定地凝視着他,洛馨月斂了笑,十分認真地道:“如果你死了,我就跟着你去。所以,以後你不要出征,要平平安安的。”
祁閒雲無言,深深地凝望她。她清秀的眉眼在這一刻看起來似乎漾出了絕色光華,讓他那樣怦然悸動,竟移不開視線。
“閒人?”見他目光癡然,洛馨月有點訝異。
“噓--”他以指抵住她的嘴,然後傾身靠近她,把她擁入懷中,微溫的薄脣印上她的眉心。
“閒人……”她挪開他的手指,輕喚。
“嗯?”他隨口應着,脣仍在遊移,蜿蜒親吻着她粉嫩的臉頰,而後湊到她的脣畔。
“閒人。”她又喚。
“嗯?”他無心理會,準備一舉封住她的小嘴。
“閒人!”她突然大喊一聲,打破了這繾綣的氣氛。
“怎麼?”祁閒雲沒好氣地瞪着她。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洛馨月很是正經地看着他,問,“以後你若迫不得已出征,帶上我吧?”
“你該不會忘記了你是女人吧?”她可真會掃興!旖旎時候還在胡思亂想。
“我可以女扮男裝啊。”洛馨月越想越覺得可行,興致勃勃道,“等我的手傷好了,我就開始練武。我有踏雪給我一半內力,練起騎射來一定事半功倍。”
“不行!”祁閒雲一口否決。
“爲什麼不行?”洛馨月不服。
“不行就是不行,你乖乖待在宮裡,管好後宮,少給我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祁閒雲毫不考慮地再次否決。
“這並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你想想,你一旦出征,肯定要幾個月的時間,如果我喬裝隨軍,我們不就可以天天見面了嗎?”洛馨月努力地想要說服他。
“你以爲打仗是兒戲?你殺過人嗎?見過血流成河滿地屍體嗎?”他倒不是怕她沒膽子,是擔心她出事。他決不能讓她冒這個險。寧可受相思之苦。
“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洛馨月小聲咕噥,“雖然聽起來好像是挺可怕的。”
“知道怕就好。”祁閒雲輕哼一聲,心中暗忖,等她身體再好些,他就……到時有了孩子,看她還能有什麼想法。
“算了,反正最近你並沒有要出征,以後再說了。”她還是要先未雨綢繆,好好練武,到時看他還能怎麼反駁她。
“沒錯,現在已經不需要我遠征了。”所以,他要抓緊時機,製造一個寶寶出來,綁牢她。
“爲什麼你的眼神好像有點詭異?”洛馨月質疑地看着他。
“有嗎?你想太多了。”祁閒雲矢口否認,無辜地聳肩。
“有,很狡詐。”洛馨月側着腦袋打量他,“說,你在打什麼算盤?”
“我不會打算盤。”
“明明就是有鬼,你到底說不說?”
“如果我就是不說,怎樣?”
“你怎麼這麼無賴!”
“你又詞窮了,
早就叫你換點新鮮的詞兒了。”
“無賴!無賴!就知道欺負我!”
“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不真的欺負一下,就對不起我自己了。”
“唔……”
顯然,有人被封了口,旖旎繾綣的氣氛再次瀰漫開來,滿室皆是暖人的溫馨甜蜜。
一旁路過的宮人,都被帝后羞紅了臉。
四年之後。
在蓮城偏北的十二里處,有一座名寺,三面環山,一面繞水--法華寺便是建在這山清水秀之地。寺內的建築古樸雄偉,風格恢弘,隨山就勢,步步升高。寺內有一座頗具威名的娑羅塔,採用精巧的疊瓦密檐式磚塔,高聳雲端,加之法華寺年代久遠,是著名的朝香拜佛之地,長年香火興旺。
莊嚴肅穆的大雄寶殿外,一頂精美轎子停在一旁,四名健碩轎伕侍立,另有六名腰繫寶劍的護衛把守在門口,個個面容冷峻,令想進殿跪拜祈福的百姓望而卻步。
不久,在殿外便聚集了近二十餘人,大夥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瞧這仗勢,一定是皇親國戚來探望王爺了。聽說有王爺在法華寺清修多年,爲當今聖上和社稷祈福,真是慈悲大義啊!”一個手拿香燭的中年婦女滿臉虔誠地說。
“我怎麼聽說王爺是因爲堪破情關才帶髮修行的?”另一人質疑地搭話。
“你們都錯了,是因爲身有殘疾,才頹喪遁世的。”一位頭髮灰白的儒者捋着鬍鬚道。
“不是吧?據說王爺氣宇軒昂,俊美不凡,但潛心佛法,不問世事,看破紅塵。”一個年輕姑娘眼帶神往地望向廟殿。
洛馨月掀開轎簾,抿脣微微一笑,徑自走進了大殿中。阿瀾爲何入寺修行,她自然是最清楚的,但卻不足爲外人道。
繞過正殿,她熟稔地走去僻靜的後院禪房。
時值五月,清幽的庭院裡,娑羅樹高大粗壯,枝上白花盛開,淡然雅緻。樹下,一個身穿灰色僧袍的清瘦男子,閉目靜坐。
“阿瀾。”洛馨月輕輕一喚。
那男子慢慢睜眼,轉過頭來,俊美如白玉的臉上神情寧和,溫雅應道:“珠兒,你又來了。”
“我半年沒來了。”洛馨月淺淺笑道。
“坐。”男子面帶微笑,眸光淡泊溫和。
“嗯。”洛馨月撩起裙襬,在他身旁的泥地上坐下,輕問,“阿瀾,你還是不願意治你的手嗎?”
“珠兒,你可聽過娑羅樹的傳說?”男子並未回話,反問道。
洛馨月搖了搖頭,側過臉凝視着他。他俊逸如昔,只是瘦了許多,也許是常年茹素的緣故。
“佛家有三寶樹,生於無憂樹,悟於菩提樹,死於娑羅樹。”男子亦看着她,輕緩地道,“珠兒,我已找到我的歸宿。軀體衣裳終有一日會老去,會腐壞,不必太過介懷。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爲樂。”
洛馨月低低一嘆,並不意外他的回答。這幾年來,他修佛的意念越來越堅定,也越來越空明瞭。
而後沒有接言,安靜地坐在他身邊,擡起頭望着蔚藍的天空。空中浮雲如絮,悠悠飄動,澄澈明朗。
時光如梭,已經四年了,許多事都已不同。阿瀾再也不是以前的阿瀾,。而她自己,卻越發俗氣了起來,一心只想好好過着安康喜樂的日子,守着自己愛的人。
鐺--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