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的前一天,正好一場車賽。
賽車現場控制很嚴格,進出賽場的人和車都配有相關證件,饒是如此,賽場還不準拍照,更別說錄像。賽場不是誰都可以取得證件資格的,就像我,雖然在塞車,可如果不是阮重陽帶着,單憑我一人根本進不來,所以每次賽車,都得和阮重陽一起進來。
從阮重陽去五元接我一直到現在進入到賽車場,他一句話也沒說,安靜得讓我有些不適應,換平時,他跟只喜鵲一樣,早嘰嘰喳喳吵個不停了,不過我也不想問他,說實話,我也很憋悶。
坐到駕駛室,仔細地繫好安全帶,手扶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一聲槍響,我眼睛不眨,第二聲槍響,我腳一踩,車子應聲彈出!
我雙脣緊抿,眼睛直望前方,車子以風馳電掣之勢飛過一條條道,拐過一道道彎,在第五個拐彎處,阮重陽突然捂臉大哭:“我好後悔,爲什麼要跟木蘭他媽的混一起!爲什麼不早點帶你賽車!爲什麼不早點去木家提親!我好後悔好後悔!安之,安之,我認識你這麼多年,爲什麼就丟了你啊!”
我眼睛一眯,掛檔,又掛檔,腳踩到底,車速暴滿!如閃電飛出去!
23分08秒,第一名!
阮重陽走下車時淚流滿面,突然雙手高舉,仰天長嘯:“我他媽後悔了,後悔了啊,爲什麼不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一定知道我明天就要訂婚的消息了,這是關係到b城兩家名門的大事,一般圈子裡的人都會知道,而且在木家有意鬧大的情況下。
我走到他後背,隔着三米遠的距離,深深地看着他。
我第二名時,他歡喜得手舞足蹈,豪情萬丈,滿請森林酒吧,我第一名了,他哭得傷心欲絕,如一個要糖吃偏偏吃不到糖的孩子。重陽,我的好兄弟,我們就這樣相處一輩子,好兄弟,僅隔三米的距離,不遠不近。
很多人呼啦啦地圍過來,大笑:“媽的,進步神速啊,重陽,這回不去森林,要去野渡,不狠狠敲你一頓意氣難平!”
阮重陽回過身來,一邊笑,一邊落淚:“去,爲什麼不去,老子滿請,以後哪有好妞就去哪泡!”
我怕他出事,也跟着他去了,站在他身旁守着他,可他始終清醒着,沒泡一個妞,喝多少杯都不肯醉去,對着我流了一夜淚,最後還堅持送我回五元,並將一張卡塞到我手裡。
“這張卡里全是你的錢,賽車贏的,以後的錢都會打到這張卡,你收好。安之,你說過,你要賺錢,賺很多錢,你慢慢實現了,現在,你就可以買房子,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慢慢走近我,雙手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說:“雖然你明天就要跟別人訂婚了,但是,你不可以推開我,你得當我是你哥,舒生比你乖,他早就叫我哥了。”
說罷,他鬆開手,轉身離去。
此時,華燈有一種落寞的冷豔,使得落在它下面的每一個影子都充滿孤獨和蕭瑟,花影是亂的,樹影是冷的,月影是朦朧的,人影,最是淒涼,總被眼淚打溼,又被夜風吹乾,卻波瀾又來,起起伏伏,曲曲折折,影影綽綽,歪歪斜斜,如人生之恩怨,如命運之悲喜,如生命之生死,如情愛之深淺,欲罷不休。
我喊住他:“重陽,哥。”
他回身,笑了,向我揮揮手,又走了,我分明他看見的眼淚又流出來。影子越來越小,最後與華燈一體,最後與夜色一體,就像千萬前的一隻蜜蜂,不小心落在樹脂上,被沾住,被包裹,被吞沒,成了另一團樹脂,我希望有幸撿到的人能叫它,琥珀。
訂婚前三天,小叔叔離開b城去美國,讓我送他到機場,他說:“安之,我不來參加你的訂婚禮了,我從來沒有這失望過。我現在能理解小北爲什麼如此渴望接手木家,只有自己手中有了權利和地位,纔可以保護自己要保護的人。我知道你不想讓他和雪姨和你爸產生衝突,可有些事沒辦法控制,就像我沒辦法控制對木家的失望一樣。安之,我真希望你能改變主意,和我一起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記住,小叔叔永遠是你的小叔叔,你有任何困難時,一定要找我,小叔叔一定會幫你。你手機上存的是我私人電話,永遠開機,你隨時可以找到我。如果事情很急,你就去找張晉,他會幫你。記住了嗎?”
我點頭。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縱然經過一百年,可總在不經意間就忘記了,有些人有些事,縱然只經過身邊一瞬間,可就是那一瞬間,可以讓我刻骨銘心。
他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了一下鍵盤,居然裡面傳來《牛兒牛兒吃飽啦》的口琴聲!這分明是我吹的口琴,每吹到“青山青山真美啊”,我一口氣接不上去,琴音略略有些滯頓。
“小叔叔還想聽你吹口琴呢。以後再吹我聽。”
我一個勁點頭。
“來,給小叔叔抱抱。”小叔叔張開雙臂。
我走過去,輕輕抱住了他,他的身上真溫暖,溫暖得令人貪戀。小叔叔雙手撫着我的背,輕輕說:“保重,安之。”
我很慶幸我不是一個抱着希望過日子的人,當希望失去時,我會有失落,但不會絕望。昨天,阮重陽抱着我,然後放開了我,站到一段距離以外,前幾天,小叔叔抱着我,然後放開了,站到更遠的一段距離外。這些距離從來不讓我覺得孤獨和脆弱,它只告訴我,要堅強,一定要堅強,你從來不是一個人。
訂婚這事,我還瞞着舒生,反正離結婚還有幾年的時間,等以後我再慢慢說給他聽。我只是告訴他,木家有些事,我需要請假兩天。舒生從來不多問,對我無比依賴和信任。
我被一羣人侍候着穿上華麗輕盈的禮服,腳上穿上三寸高的水晶高跟鞋,短頭髮上佩了一個精緻小巧的珠環,臉上打上胭脂粉,像個粉娃娃,如果拿去那個珠環再在頭上扎兩個頭角,我覺得更像張年畫,招財進寶的年畫。
木家大多人都在一旁,等步家人來接我們去酒店。不久,步家人來了,四輛藍博基尼,兩輛勞斯來斯房車,浩浩蕩蕩。一行人簇擁着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進來,男的高大威猛,一臉嚴肅,女的雍容高貴,一派祥和。木北小聲告訴我,這是步輕風的爸爸步遠山,媽媽古靜音。我沒發現這行人裡有步輕風,崩着的心稍稍鬆了一點點,壓在喉嚨的氣流也順暢了一點,我無法想像,當步輕風看見我時,將是怎樣的表情。是用手銬銬起我就往派出所走還是私底下威脅我去派出所自首?
步遠山一進來就向木老爺子請罪:“親家老爺,實在對不起,在途中,輕風那孩子接到了部隊下達的緊急任務,軍令如山,他丟下我們執行任務去了。真的對不起,我原本想再改個吉日,找天然居的老居士重新選個日子,居士說訂婚不宜改,今天這日子最好,我和靜音只好厚着臉皮來求得親家老爺原諒了。安之,等輕風任務完後,我一定將他捆到你面前讓他發落。”步夫人陪着笑,一個勁賠禮道歉,另一邊,步家人恭恭敬敬地送上禮金。
壓在我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了,我的心情徹底放鬆,呼吸也順暢了,卻注意木家人臉上的笑一下像被雨打風吹去,臉色極不好看,畢竟,訂婚,準新郎跑了,留下準新郎的老爸老媽來接準新娘,這事傳出去,也不好聽吧?木北一臉怒色,想說話,我及時拉住了他。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啊,能拖一天算一天,能跟步輕風晚見面一天好一天。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這個笑臉人有頭有臉有身份,木家人不好發作,只得黑着臉陪笑。
“軍令如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輕風那孩子也是爲國操勞,家事是小事,國事纔是大事,能理解,能理解!”雪姨說話就是能軟到人心裡去。
“親家這麼說,我們更慚愧。日後一定讓輕風來謝罪。”步夫人拉着雪姨的手,兩親家母聊上了。
木家人在步家人的帶領下到了京華樓,此時,滿座賓客,滿樓喧囂,衣鬢交錯,茶酒起落。大概賓客們早已知道準新郎落跑了,看關我的人眼睛裡有憐憫,有嘲諷,有幸災樂禍。我無動於衷,任他們把我帶到這裡,帶到哪裡,叫這個爺爺,叫那個奶奶,木頭人一般。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步夫人給我戴上了銀光閃閃的項鍊,我見木蘭木蓮眼中的驚豔、羨慕和嫉妒,知道此物價值不菲。嗯,哪天步輕風捉拿我歸案,我就拿它換錢帶着舒生逃命。
步夫人看着我,輕輕說:“安之,我很喜歡你。”我看着她的眼睛,那裡面充滿誠意。
我淺淺一笑。
“你和輕風很相配,我相信,你們會幸福的。”步夫人說。
我不知道她爲什麼如此篤定,但看着她的笑容,我突然覺得無比安心。也許,真的會幸福也不一定。當幸福來臨,我絕不會拒絕。
賓客散去後,步夫人牽着我的手,帶我回了步家。步家比木家和木家老宅都要大,豪華而乾淨,佈局合理簡單,絕不給人以奢靡的感覺。我見過步家老家長,步長空,這位老人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隨和中帶都會威嚴,從容中帶着嚴謹,那豪爽的笑容,給人一種無限依賴的感覺,我低頭叫“爺爺”,步長空朗聲大笑,給了我一個紅包,又見過步家老夫人,這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穿着一件暗紅色開襟綢衣,一派貴氣卻又不拒人於千里之外,很是讓人想親近,我低頭叫“奶奶”,又得到一個紅包。
作者有話要說:從這一章節開始就要入v了,按編輯的意思就是斷更二天,明天入v將這二天的連續發出。可是今天上來一看到那麼多催更的,我心碎了,將這一節提前發出。以後的章節將是收費章節,如果有讀者沒錢看又想看的話,就加這個小羣吧。1011978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