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輕風給我們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有專門的老師來給我和舒生補課,有專門的房間給我們當教室。步奶奶和步媽媽成了舒生的忠實粉絲,喜歡他的人,喜歡他的琴,偏偏舒生本就乖巧,沒事時就跑去廚房幫步家的阿姨做菜,甚至自己動手做兩個菜,這下,步家的人更喜歡他了,仙子般的人物洗手做羹湯,連湯都美味。
步明月成了舒生的小尾巴,成天口裡不離“舒生哥哥”,竟然也跟着學琴起來,在琴房裡可以一下午不出來。
步雲海的夫人長長舒了口氣:“這下好了,終於讓我放心了,這隻小猴子,當初我讓她學琴,舌頭都說幹了,也沒能讓她在琴房完整地呆過一小時,現在不用我逼了!”
我也有一個尾巴,步閒庭。如今他只要看見我就一口一個嫂子,叫得好不親熱,一點也不介意他比我大二歲,總是纏着我討論賽車技術,特別是大拐彎時的技術要點,口頭說還不行,非要操作證明不可,所以,步家出現了一個怪現象,總見步閒庭開着車圍着步家大院轉來轉去,時常一個急剎,輪胎擦着地面發出刺耳的叫聲,冷不丁讓屋裡面的人嚇一跳。
有一回,大概步雲海實在受不了那突如其來的尖叫,打擊他兒子,“賽車有什麼用,不如讓安之教你幾招實用的格鬥。”
這一下把步閒庭嚇到不小,“嫂子還會格鬥!?”
我朝他挑挑眉。
步閒庭顫了幾下,“我那麼挑釁你,都沒見你打我啊?”
步雲海一巴掌拍向他,“輕風果然沒猜錯,你還真挑釁安之!果然是嫌命長了!”
步閒庭抱着腦袋,一臉驚恐:“真的假的啊?我難道還需要嫂子教?退一萬步,打個平手還是可以的吧?”
我沉默,夏婆婆教訓第十三條:實力盡量隱藏,在最佳時刻發揮,能起到最佳效果。而且我知道我出手殺招比較多,不宜和人切磋過招,在此之前,阮重陽得知我會功夫後,也曾纏着我過招,未能如願,木北跟我學習,也想跟我過招,也未能如願。現在,步閒庭知道我會幾招後,一個勁地,不遺餘力鼓動我和他過幾招,一是爲了試探我,二是爲了洗盡身上家人嫌棄的目光,我遵守教訓條例,不切磋,要打就開紅。所以,無論步閒庭在我面前如何躍躍欲試,幾番三次地邀我激我,我都不爲所動。
有一天,我坐在院子裡看書,太陽很好,落在人身上暖暖的,懶懶的,有種思念的味道,我閉上眼睛,想起了步輕風的臉,不覺微笑。突然,我只覺得背後有急風向我刺來,想都沒想,身子一滑,人到了地下,同一時間,雙手舉起將椅子往後一推,椅子迎風聲方向飛出去,我就勢一滾,手握住了鞭刺,隨時就準備揮出去!只聽“哎喲”一聲,我鬆開了手,那聲音,不是步閒庭是誰?不能怪我太緊張,而是被追殺的得多了,心理自然對周邊環境的風吹草發生警惕。只見步閒庭連退幾步,身子一側,順勢拿住椅子,朝我嘻嘻地笑:“嫂子這一手太狠了,要是直接推在我身上,要讓你廢了!”
“下次不要偷襲。”我淡淡看他一眼,撿起書本,拍了拍,走進屋裡。
步閒庭跟我進來,興奮地說:“你怎麼知道背後有人?”
“風聲。”我提醒他。
“我那一拳出去時,速度不快,你還能聽到風聲?”步輕風怪叫。
“空氣流動形成風,只要帶動了空氣流動,就會帶出風,只是明顯和不明顯的問題。”這是最基本的物理知識。夏婆婆說過,功夫的最高境界是天眼開,百米以內的風吹草動露珠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我記得當時滿臉神往地問她,有人達到過嗎?夏婆婆搖頭,沒有。但是,三米以內的拳頭衝向我,我多少還是能有所察覺的。
“嫂子,你分明就在睡覺,怎麼能聽到風聲?”步輕風不甘心,纏着我問。
“就算是睡覺,也要打開第三隻眼睛。”夏婆婆教訓第八條。
步長空爽朗的笑聲傳來:“怎麼樣?吃憋了吧?活該!哈哈哈。”
“我輸了你就這麼高興麼?”步閒庭耷拉着腦袋。
“嗯,看你吃憋我就高興。”
“憑什麼呀,我是你孫子!”步閒庭常常感覺自己又被嫌棄了,痛心疾首地跺腳。
“安之是我親自挑的,你麼,是你爸親自挑的。”步長空像個老頑童,逗孫子玩得不亦樂乎。
“爸,他也不是我親自挑的,是他挑的我。”老爺子身後傳來步雲海無力的聲音。
我到底沒忍住,笑出聲來,步閒庭,你被嫌棄得有多厲害!
步明月忽閃着眼睛問我:“安姐姐,是你厲害還是我大哥厲害?”
“你大哥。”我說。
“嫂子,你跟大哥打一架吧,我賭你贏。”步閒庭一聽有事可挑,又興奮了。
“可以,把你身家全壓上,舒生做莊。”我輸了,他的身家就是舒生的,我笑眯眯地看着步閒庭。
“呃?。。。。。。”步閒庭糾結了半天,終於還是沒敢答應。
步雲海恨鐵不成鋼,手指步閒庭,“劃了道道又不敢接,老子的臉讓你丟盡了!”
步閒庭被嫌棄得要哭了,“爸,丟臉也丟在爺爺手裡,不算太無能吧?”
“舒生哥哥,你怎麼不學呢?你學了就可以教我了。”步明月眼睛裡冒星星,又崇拜又遺憾地搖着舒生的手臂。
舒生笑,不說話。其他人也笑,這丫頭不知道她的話有多大的漏洞嗎?
後來,步閒庭跟我的話題又多了一個,格鬥。他一臉懊惱地拍着自己的頭,說,當初是誰給了他豹子膽來挑釁木安之的呀?我翻白眼,難怪他在步輕風面前如此服服帖帖,原因只有一個,打得過他,他就軟,打不過他,他就硬,典型的欺軟怕硬的主。
木北常打電話過來報告木家情況,木伯恩已知道我住入步家,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讓木北給我帶信,讓我常回家看看。另外,鬱家情況不太好,好像上面有人彈劾他,雪姨狀態也不佳,木川要出國了,澳大利亞,木蘭原來要去的地方。
我有些驚訝,木川才十五歲,初三,爲什麼要出國?就算是出國,也應該去美國,去小叔叔的地方,有個照應纔好,爲什麼會選擇澳大利亞?這是誰的意思?木隨雲連木蘭都不願意送到澳大利亞,木川才十五歲,更不會要求把他送去。難道是雪姨?她一直要求木川自立自強,但也不應該書沒念完就走吧?難道暗中發生了什麼事嗎?我的眼前臉浮現在木川的臉,濃眉大眼,臉形正正方方,給人憨厚俠義的感覺。他一直很有禮貌,一直很努力地學習,一直很嚴格地對待自己,讓自己長大,讓自己成熟,所以,他經常一付小大人模樣,又嚴肅,又認真。他從小被雪姨當成繼承人培養,從小被灌溉一定要做大事掌大權的觀念,他身上全是擔子,是叮囑,他甚至極少開懷地笑,同齡的孩子在廣場放風箏,在電腦前玩遊戲,甚至在學校交女朋友,他沒有,他總是學習,成績從來沒有落過前三名。他幾乎沒有童年,沒有享受過那花開燦爛的一瞬間。木川,他是被雪姨擺佈出來的另一個悲劇。
一天,我從電視新聞裡看到鬱衛國被雙.規的消息,愣住了,才聽木北說有人彈劾鬱家,接着就雙規,明顯是有人在對付鬱家。我看到坐在另一邊看電視的步老爺子滿意的笑容,漸漸明瞭,肯定跟他有關,步輕風曾說過,讓他給他的孫媳婦討回公道,原來,他一直在爲此努力,我心中一熱。步老爺子不忘叮囑我,這些天不要出去,防止鬱衛國的暗勢力反撲。我點頭答應。反正我和舒生一樣,習慣宅在屋子裡。
步閒庭告訴我,鬱家加害我,爺爺很生氣,他自己和步遠山步千潮在政界上牽制打壓,步雲海聯合幫手在商界牽制打壓,雙管齊下,鬱家本身有案在身,家敗如山倒。我一直以爲步雲海也是政界人物,卻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天虹國際的老闆,我宿舍裡的兩個舍友是學工商管理的,她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畢業後能在天虹國際有一張小小的辦公桌。我問步閒庭,你爸生意做得這麼大,你爲什麼不去幫忙?步閒庭懶懶地說,要搞就自己搞,他纔不想在他老爸這棵大樹下納涼,事業是自己的,纔有成就感。
我淺淺地看他一眼,套話誰都會說,矮子可以說成巨人。
步閒庭哼一聲,你就是想說我是說話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對吧,你別激我,我會行動的。
我纔不在乎你行不行動,繼續看我的課本。
第二天,我突然接到了木川的電話。他說他現在機場,問我能不能送他一程。
他一直叫我安姐姐,這個稱呼沒有變過。他說,安姐姐,我很想最後跟你見一面,但你若不來,我也不怪你,安姐姐,保重,再見。他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