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頭,自己一向看不到自己的可憐,我看別人可憐,別人看我更可憐。就像我看木蘭悲哀,木蘭卻覺得她很聰明很出色,看我時像看一條狗,木隨雲大概也會認爲自己是成功的,是被人敬仰的罷。
“姐,總有一天,我會全部討回!”木北狠狠一捶打向沙發,一字一句地說。
“討回放一邊,先留一條命在,這是根本。”我說。
我和木北迴學校,下午五點半鐘,我收到一條短信:“乖女孩,我在校門外等你。”我會心一笑,出了校門。每到放學時,校門口一溜兒的名車,從門口兩邊展開,分別三四百米長,相當壯觀,常常惹得一些名車發燒友來b大校門觀車,有的同學還能對號入座,哪個美女上了哪輛車又被哪輛車甩了,哪個富豪又換了哪輛車又換了哪個新美女,木北對此很不屑,現在的女孩都虛榮,現在的富豪都流氣。舒生當時笑他,說不定若干年後,他也會來b大校門口等美女,那些開名車的,年輕時必定憤世嫉俗過,必定愛過,正直過,如今也隨波逐流,圖個快樂享受。木北沉默了。我承認舒生的話一針見血。
我很想看步輕風混在校門口等人的一堆裡是什麼樣子,是跟他們一樣,大爺似的抽着煙,左腿勾右腿或者右腿勾左腿做出一付瀟灑隨意風流樣還是財大氣粗地將袖子挽起露出粗大的金手鍊和名貴的手錶或者將衣服解開露出脖子上一圈手指粗的金項鍊?我比較喜歡他財大氣粗的樣兒,暴發戶似的,戴副大墨鏡遮住他那雙鎮定鋒利的眼睛,最好一笑時能有顆金牙一閃一閃,閃暈觀衆們的眼睛。
“在笑什麼?”我一擡頭,步輕風站到了我身邊,竟然,真的戴了一副大墨鏡,不過脖子上沒有手指粗的金項鍊,卻有一根銀鏈子,墜子吊進衣服裡面看不到。
我低着頭,沒敢跟他太近,隨他走到對面去,又走了幾百米遠,纔看到他的車,一輛邁巴赫。我坐到了副駕駛室。步輕風笑着說道:“不知道校門口這麼多車,以後要早點來搶地盤。”
以後?搶地盤?我有點想笑。
他俯近我,看我的臉,“再給你上點藥。”他掏口袋。
“不要在這裡。”我低聲說,來來往往的學生太多了,保不定明天就會流言四起。
“聽你的。”步輕風腳一踩,車子開了出去。
車子停到一家市區有段距離的“閒散農家樂”,一溜兒灰色寬敞的平房,顯出樸實大方的氣質,房兩邊都是綠油油地菜地,菜地的棚架下,吊着青碧的瓜菜,地裡還有一些人提着個籃子在地裡摘菜,這些場景讓我想到了遙遠的青山村,又親切又舒服。步輕風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好像這麼做天經地儀一樣。他的手掌很厚,手很大,我的手一下在他手心淹沒。
“想吃什麼菜,我們自己去摘,這裡的菜全是無污染的標準綠色食品。”步輕風見我一個勁兒看着菜園子。
我不得不佩服主人精細的頭腦,種各式各樣的菜,讓客人自己想吃什麼摘什麼,既滿足了客人的口味,又滿足了客人親近大自然的心理,還能體會到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樂趣。這年頭,越有錢的人越崇尚返樸歸真,鄉間田野成了他們的好去處,越沒錢的人越想活在城市,總以爲喧囂熱鬧纔是繁華,離燈紅酒綠近一點,也就是離安穩生活近一點。我突然發現,人生的追求不在目標的高低,而在自身的殘缺,越是沒有的,越是想得到。
“輕風,好久沒來了啊!”沉默間有個聲音熱情在跟步輕風打招呼。
“這不來了嘛。”步輕風笑,微微搖了搖我的手,“叫四哥。”
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身材有點胖,挺出了大大的肚腩,面相和氣,帶着眯眯的笑。我低低地叫“四哥。”
“小姑娘不客氣,不客氣,自家人。來來,試試我做的菜。”四哥很開心,隨即招呼我們上座,“想吃什麼菜,要去菜子裡不?”四哥問道。
步輕風看着我,笑。
我想起剛纔在菜園子裡見到那個一邊提着菜籃子一邊在地裡歡暢跑來跑去的女孩兒,搖搖頭。我本是鄉下的孩子,不是那種見了塊菜地撒着歡兒的天真孩子,我知道,我沒有那種爛熳。
“我肚子餓了,上菜吧,老規矩。”步輕風用手指點點桌子。
“好咧,你稍等,我給你做去。”四哥拍拍步輕風的肩膀,“今天有新鮮的肘子,小姑娘肯定喜歡。”甩着肥胖的身子一下就跑了。
“喜歡吃什麼菜?”隔着一張桌子,步輕風湊我到面前,輕輕地問。
“有什麼吃什麼。”這是大實話,我不挑,在家時,家裡有什麼吃什麼,在學校,什麼便宜吃什麼,後來自己做,舒生和木北,他們喜歡吃什麼我買什麼。
“傻女孩。”步輕風擡起手點了一下我臉上傷口的旁邊,笑。
“喲,大哥也在。”門口進來了步閒庭,後面還跟了一個小美女,長髮披肩,明眸如水,着粉色長裙,手裡還提着個籃子,正是那個菜地裡跳舞的女孩。
“易安。我弟弟步閒庭。”步輕風給我們介紹得很正式。我苦笑,易安?不知道步閒庭將是什麼反應。下一秒,步閒庭果然睜大了眼睛,隨即陰陰一笑。
“小米,來,給你介紹個大人物,我大哥,步輕風,鑽石單身漢。誰抓住他誰就成了b城最富有的人。”小米眼睛更亮了,如鑽石一般,熠熠生輝。
“大哥,這位易安小姐我很面熟,對了,你是不是夜狐夜總會那個唱《玫瑰玫瑰我愛你》的美女?我太喜歡那首歌了,易安小姐今天能給我們唱一次嗎?”
步閒庭的聲音熱情,語氣誠懇,周圍很多人的目光都朝我看來。
我淡淡地說:“你認錯人了。”
步輕風厲聲說:“閒庭,你欠揍是吧?”
“哥,我真的見過她啊,仰慕已久了,我以人格擔保我沒說假話,騙你是小狗!”步閒庭急急解釋。
步輕風似笑非笑地望着步輕庭,“人格,你還有那東西?”
“哥!”步閒庭想怒不敢怒。
小米溫柔一笑:“輕風大哥,我也見過她的,她的歌我也喜歡,夜總會的人都喜歡,點易安小姐的歌可是很貴呢!”
“是嗎?點不起?可以找閒庭多要點錢。”步輕風淺淺說,眼睛都不看她,牽着我坐下,這時正好菜上來,步輕風招呼我,“來,吃飯,這個肘子是我四哥拿手活,許多人都衝這道菜來的,我每次回來,都會來這裡吃一回。你試試。”他拿過碟子裡一把小刀,用餐巾紙擦了擦,切下一小塊一小塊肉放到我面前的碟子裡,又將配料盤推近我。
我挾一塊放進嘴裡,香、軟、酥,不油膩,不糜爛,真的好吃,回頭我得帶一份給舒生和木北,讓他們也嚐嚐。舒生絕對沒吃過,木北沒時間來吃。
“好吃嗎?”步輕風看着我吃,嘴角含笑。
我點點頭,又挾了一片吃起來。
“我四哥只對做菜有興趣,別人在外面鬼混,他就埋頭研究菜譜,還真讓他搞出名堂了。來,多吃點,以後我不在時,你自己也可以來,四哥會照顧你的。”
“哥,我也喜歡吃。”步閒庭看不下去步輕風對我好,生氣地喊。
“想吃自己去點,不要站這兒礙眼。”步輕風懶得看他,手拿刀,利落地切肉。
“輕風大哥,我們搭個桌吧。”小米的聲音軟軟糯糯的,聽着很舒服。
步輕風刀子輕輕一放,眼睛不瞟小米,對着步閒庭:“還不滾?”
氣勢一張,這塊小地方於無形間有一種緊迫感在壓制着人,於是,步閒庭帶着小米,灰溜溜地滾了。
少了兩個人盯着我吃東西,我的胃口更好了,也不和步輕風謙讓,愛吃什麼想吃什麼,就挾什麼。步輕風絕口不提剛纔的事,滿意地看着我大口吃菜大口吃飯。突然,四哥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湊他耳邊說什麼又急匆匆地走了,步輕風沉吟一下,對我說:“有個情報,我離開一下就回。乖女孩,等我。”摸摸我的頭,離開。
我點頭。忽然眼前人影一閃,有人坐到了步輕風的位置。我不看他,除了步閒庭不會是別人。
“易安是吧?我不得不佩服你,竟然單線跟我哥接觸上了,連我都難找到他。改了個名又能怎麼樣呢?你想他愛上你?你想掩蓋你不要臉無恥的事實?你想得到他的認可,方便你登上少夫人的位置?還是想妖惑他,讓他死心踏地拜在你的石榴裙下?你就不怕他知道你的真實面目後會掐死你嗎?木安之,我勸你一句,如果要珍惜你這條小命,就趕緊想辦法退了這場婚吧。否則,嘖嘖,我真替你操心,一旦我哥知道你就是與他訂婚的女主角,一個指頭就會要你的命哪!”
“還是操心你自己吧,你哥來了。”我不擡頭,能感覺到步輕風來了,他的腳步穩定,有力,身上好像有一種光芒,使得他無論出現在哪裡,都會成爲焦點。且氣場強大,無聲無息中能讓人感覺到一種力量靠近,但不是那種通身的霸氣,與人對視時近乎於蠻橫的脅迫感,他身上有一種凜利的強硬,不容質疑,又不容忽視,可仔細看時,分明又是一枚和煦的好青年,謙遜,大度,貌似人獸無害。
步閒庭立即跳起來,朝他哥嘿嘿一笑,“哥,晚上回家教我幾招。我現在走了。”一溜煙跑了。
步輕風皺眉,問我:“他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我搖頭,擡手舀湯喝湯。
“閒庭是我三叔的孩子,有些頑劣,惡趣味,嘴壞,但人不算壞。他若說什麼,你不要見怪。”步輕風給我解釋。
我一笑,不見怪,一點也不見怪,主要是見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翡翠琉璃,yaya,夜紅雪。有地雷炸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