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老夫人牽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笑眯眯地說:“難怪你爺爺自那次見你一回,就跟我說要把你討來做孫媳婦,我還怪他魯莽,幸好聽了他的,遲一點,就輪不到我們家了。”
我暗中苦笑,他們是在玩搶親麼?
步爺爺得意地說:“這下信我的話了吧?我什麼時候走過眼?”
一個長得跟洋娃娃似的女孩子,大約十六七歲,睜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圍着我轉了兩圈,爽朗說道:“你以後就是我嫂子了,我叫步明月。歡迎你成爲步家一員,輕風哥哥人很好的,就是見面少了點,以後讓他退伍就好了,嫂子這麼漂亮,保證退伍很快。”
這麼個邏輯說下來,我笑了。旁邊人也笑了。
一個閒閒的聲音插進來:“鬼丫頭,又在編排輕風哥哥,仔細你的皮!”是步閒庭的聲音。
他隨意瞟了我一眼:“說什麼都過早,誰知道是福是禍。”
步長空鼓起眼睛瞪他,“臭小子說什麼呢,我看仔細你的皮!”
步明月一伸舌頭:“就是,仔細你的皮!幾天不打,上樑揭瓦說的就是你!”
步閒庭向她伸出手,步明月一聲尖叫,貓一樣撲到步老夫人懷裡:“奶奶,四哥又欺負我!打他!打他!”
步閒庭生氣了:“這鬼丫頭,每次還沒打到她,她就惡人先告狀,有沒天理啊?”
衆人都笑了,步老夫人摟着步明月,笑道:“你活該,誰讓你招惹她的!”
“哎呀奶奶,冤枉,從來是她招惹我!”步閒庭睜大眼睛,委屈地喊。
我有些羨慕,這種歡樂輕鬆的場面從來沒有在木家看見過。木家有的是嚴肅,壓抑,沉重,拘謹,勾心鬥角。
“這兩兄妹是三叔的孩子,從小到大的冤家。”步夫人笑着對我說。
我知道了步家的大致情況,步長空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步遠山,就只生了步輕風一個,二兒子步千潮,生有一對兒子,三兒子步雲海一子一女,就是眼前的步閒庭和步明月。步家一大家人在一起,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飯後,我回木家,原本步夫人想親自送我,步閒庭立即接過任務,說:“嬸嬸,我送吧,能送新嫂子,也算幫了我哥的忙,以後他下手應該會對我輕點兒。”
步長空橫他一眼:“你大哥下手再輕點,你就更野了!”
“就是,就是。”步明月附議。
步閒庭又落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索性不理他們,對我紳士地彎彎腰:“嫂子,我們走。”
坐到步閒庭的車上,我很安靜,任步閒庭將車開到別處,我知道他有話說。果然,車子開到一個偏僻的地方,步閒庭將車子停下了。
他懶懶地說:“我們打開窗簾說亮話吧。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木家的女人沒個好東西,你也不例外。你看,你明明知道我哥是同性戀,還堅持答應這婚事,你明明和阮重陽有一腿,現在又劈腿,就因爲阮家比不上步家。你勢利的程度一點也不比你那個姐姐遜色,也是,同一個媽生出來的,還能有好種麼?我不知道我爺爺爲什麼非得指定要你,但我希望你睜大你的眼睛,放低你的姿態,如果膽敢玩什麼花樣,耍什麼陰謀,別怪我不客氣,我可沒有不打女人的習慣!”
“另外,我哥不會對你有任何興趣,他根本就不是什麼任務在身,只是不想和你訂婚而已。從今天這個訂婚禮上你看到了,只要他不想來,誰都拿他沒辦法。不過,你如果實在寂寞了,可以像你那賤姐姐一樣,爬過來找我,阮重陽麼?你不想他有事的話,就別上他的車了。”步閒庭一付流氓無賴嘴臉。
我淡淡地問:“你說完了?那就該我了。”
“我的忍讓只針對木家人,就算是步家人,就算你是步輕風的弟弟,都不行。我要你記住,離木蘭遠一點。她雖然不討人喜歡,但也沒有害你之心,如果讓我發現你利用木蘭對付我或者對付別人,我保證不會饒過你。你可以不喜歡我,也可以阻擋這門婚事,我都不會介意。”我打開車門,徑直下車,上了一輛計程車。
前兩回賽車勝利,跟着阮重陽去了酒吧玩了一下,很多人把我當成了阮重陽的馬子,包括步閒庭,對於這點,阮重陽大汗淋淋的解釋過,不過越解釋越沒人相信,我不想解釋,反正又不認識他們,誤會也沒什麼相干,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終於有個認識而且必須認識的人,步閒庭。他有這些想法不是沒有道理的,明知道他哥是同性戀,許多女孩子都不願意嫁,我卻同意嫁,明擺着看中步家權勢,這不需要掩飾。我坐在阮重陽的賽車上,明擺着身份是他的女伴,而且,在那個圈子裡,坐在賽車裡的花枝招展的、大聲尖叫的,有幾個是正經女孩?所以,我原諒了步閒庭話語裡的惡毒。
回到老宅,除了木北,一大家人都在,看見我一個人進來,木隨雲皺眉:“步家沒有派人送你?”
“坐冷板凳的日子開始囉,訂婚禮上準新郎落跑,好多賓客看我們木家笑話!”木蘭永遠得不到教訓。
果然,木伯恩憋了一天的火氣終於找到了出口,手杖一頓,“老二,蘭蘭你不是要讓她出國的嗎?”
“爸,我原本讓她去美國跟着老四,當初老四也同意,現在他不答應了。我正在重辦手續,讓她去澳大利亞。”
“什麼!小叔叔不同意了?”木蘭尖叫起來,“爸爸,我要去小叔叔那兒,我不去澳大利亞,那兒沒一個認識的人!”
“由不得你!你看看你,還像個女孩子家嗎?出言粗鄙,哪像個正經人家女兒!”木隨雲沉痛地說。
“爸爸,我真的不要去澳大利亞,我會死在那兒的!爸爸,讓我去小叔叔那兒吧,我一定聽他的話!”木蘭臉上露出恐慌。
“你小叔叔明確說了,不要你去!我也沒辦法。”看得出木隨雲還是希望木蘭去小叔叔身邊的,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有個人照顧也放心。
“一定是你在小叔叔面前說了我的壞話,你個賤人!小叔叔答應得好好的,突然不答應,不是你在中間搗亂會是誰?賤人!賤人!活該守活寡!這是老天的報應!”木蘭撲向我,我只得閃開。
“把她打出去!”木伯恩氣得大吼。
“易安之,你個賤人,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不等木隨雲的巴掌落下來,木蘭一邊罵一邊哭着跑了!
“儘快送走!丟盡木家的臉!”木伯恩顯然氣得不淺,臉色鐵青,連呼吸都變得粗重。“安之,你隨我到書房來!”他站起離開大廳,我趕緊跟上去。
老爺子的書房雖然對我開放,但我從來沒進過。倒是木川常進,吃飯的時候,常聽到木伯恩問木川,看了什麼書啊,有什麼看法啊,惹得很多人眼紅木川一人受盡老爺子的青睞。問到我的時候,我就是一個老理由,時間緊,沒去。一句話沒創意沒新意,後來老爺子不問了。我樂得不受注意。 WWW .тt kǎn .co
書房真大,比木隨雲的書房足足大了一倍,裡面長長五個書櫃擺滿了書。木質的書架看起來年代久遠,古色古香,上面雕龍縷鳳,雲騰霧繞,一派閒適的貴氣。
“安之,讓你受委屈了!”木伯恩重重嘆息,“蘭蘭已經徹底毀了!你爸爸教育無方,你雪姨縱容護非,造成她今日這般放蕩嬌縱。我看起來兒孫滿堂,可能讓我放心將木家託付的沒有一個!”
我沉默着,他絕對還有後話。
“男孩中,木林太忠厚老實,木桑目光短淺,木森激進魯莽,木北鋒芒太盛,木川未成年。女孩中,木笑自私,木蓮淺陋,木蘭更不行,木愁遠在美國不會回來,這些孫子孫女中,我最看好的是你。你上進,穩重,堅韌,我總是想啊,你要是個男孩就好了,木家我會放心交到你手中。不過以後的事也難說,所以現在,我希望你從現在起熟悉木家事務。”
“不。”我後退一步。
“你要拒絕我嗎?”木伯恩沉聲問道,語氣威嚴,不容抗拒。
“是的。”我平靜地看着他。
“理由?”
“我想過簡單的日子。”木家水深火熱,沒一刻不復雜不難過。
“你生於這個家庭,註定不能簡單。”
“簡單由心決定,不是家庭可以左右。”我不能妥協,我賣了我的婚姻,但不能讓自己陷入木家這個困境。
木伯恩盯着我,目光如箭,彷彿要穿透我的內心,看清我每一截腸子,我不退縮,也直直地看着他。半晌,他嘆了一口氣:“這事我給你時間考慮清楚。你要明白,這世上,權利和地位可以決定很多事,可以改變很多人的命運。誰不願意做個操縱命運的人呢?”
我保持沉默,默認了他的觀點,我就是被操縱的一個。但以後,我要自己操縱自己的命運,也沒有興趣操縱別人的命運。
“這一屋子書,你有沒有想看的,可以拿回去看。”木伯恩在收回尖銳的目光後有些疲憊,我的拒絕到底是挑戰了他從來不可抗拒的權威。不過,他並沒有生氣,這滿架子的書,木川不能帶回家看,只能在他書房裡看,現在允許我帶回家,真是莫大的殊榮。
我正要回答不想看,木伯恩又開口了,“去,挑本書帶回家慢慢看,看完後跟我講講內容和心得。”
我不好再拒絕,就聽從他的話,在離手最近的地方隨手抽了一本。一看,《津縣誌》,有些奇怪,這本《津縣誌》跟夏婆婆託舒生帶給我的那本《津縣誌》不一樣,這本是綠色封面,那本是藍色封面。想到舒生常在裡面找青山村,卻又失望的表情,我想,說不定這本書裡記載得要詳細,裡面有青山村的哪條路哪座山哪口井也不一定,就這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