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聲爆喝,丁字路口搶過一人,果然是方纔在小樹林中放了交椅納涼的那條大漢,身後跟着方纔報信的搗子。
西門慶看那蔣門神,方纔躺在交椅上尚自不覺得,這回凶神惡煞般的大踏步搶過來,才見九尺身材,果然是高大威猛,不愧“門神”的諢名。
但蔣門神落在武松眼裡,卻是另外想法。
武松見蔣門神急急趕來,步子雖大但已經亂了章法,未到此處額頭先微微見汗,想必是最近過的安逸了,縱有再好的武藝也荒廢了。
所以武松一曬,心知這廝卻有些名不副實了,足下一動,不緊不慢的大踏步迎上,嘴裡喝道:“蔣英,你死期到了!”
蔣門神見武松挽起袖子,雙臂肌肉墳起,好像鐵塊一般,不知有多少氣力,倒是先吃了一驚。
“只道是尋常人,未曾想是這等厲害角色!”蔣門神心裡暗自叫苦:“此人連自家姓名都叫了出來,肯定是故意搗亂,有備而來。我方纔聽了消息着急敢來,卻是毫無準備!”
蔣門神想到此處,心中倒有三分怯了,但方纔狠話放出,往回收是不可能了,只得硬了頭皮來搶武松。
“這廝腳下自己都亂了!也趕來搶老爺!”
武松見蔣門神步伐越發的亂了,知道他心神恍惚,冷笑一聲赤手空拳迎了上去:“着打!”
蔣門神見武松反來趕他,渾身一震,急忙生生停了腳步,連肚皮上的肥肉都顫了幾顫,雙手在胸前擺了個“鐵門閂”的招式,想抵過武松拳頭,再做反擊。
武松冷笑兩聲,兩隻砂鍋大的拳頭呼的飛起,只往蔣門神面門而來;蔣門神急忙胳膊一擡,想要架開武松拳頭。
怎料到武松這下乃是虛招,只是在蔣門神面門晃了晃,忽然轉身便走。
蔣門神大怒,只道武松色厲內荏,唬自己一唬就要閃開去,頓時放心反守爲攻,兩步跟上,舉拳就打!
武松好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蔣門神那邊拳頭剛起,武松身子重心一沉,飛起左腳往後一蹬,正蹬在蔣門神小腹上!
武松這一蹬非同小可,就算蔣門神腹部肥肉再多,也感到腸子都快被蹬斷了!
“哎呀!”蔣門神顧不上武松,雙手捂了肚子蹲了下去:“疼煞我也!”
武松左腳蹬出,卻是一個借力,身子忽的騰空,在半空中一個旋轉,右腳踢起,正中蔣門神額角。
這一踢雖然是借了巧勁,力道遠遠抵不上方纔那一下蹬的實在,但也踢的蔣門神頭暈目眩,撲的往後就倒!
武松伸手在地上輕輕一按,早就借勢而起,搶上一步大腳踏在蔣門神胸脯,提起兩隻砂鍋大的拳頭,往蔣門神面門便打!
這套招式先是拳頭虛晃,轉身騙敵人來追,之後飛起左腳,若是蹬中了便借勢轉過身來,再飛起右腳。
這一撲非常有名,喚作“玉環步,鴛鴦腳”。乃是武松平時的真才實學,非同小可!
“踢得好!”
孫二孃見武松這套招式快如閃電,蔣門神轉眼之間就被踢到在地,大聲喝起彩來,比自己踢中還要高興幾分。
“好鴛鴦腳!”
這套招式武松平時性起的時候,是給西門慶演示過的,此刻使出來行雲流水一般讓人捉摸不透,這現場版讓西門慶看得也是大呼過癮。
武松拳頭極重,三五下就打的蔣門神滿臉開花,一個勁的求饒道:“好漢...且饒了蔣英性命!”
在後面的搗子目瞪口呆,沒想到巴巴的把自己主人蔣門神叫回來,三拳兩腳被人打倒,只聽得求饒聲,哪有平時的英雄氣概?
這場快速戰鬥在丁字路口大路上,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平時整個快活林都是蔣門神說了算,不但自己要做生意,還要收取其他店的保護費,若有二話必然是帶了人上門,打傷了人不說還要多出錢,所以商戶們都是忍氣吞聲,不敢得罪。
蔣門神不過是個看場子的一介武夫,孟州城的張團練和小施管營纔是真正後臺,誰敢惹得起?
弄死不服氣的,真如捏死個螞蟻。
此刻衆商戶見蔣門神捱打,個個趴了窗戶偷偷看了,雖然不敢高聲喝彩,但心裡卻是高興的要命。
一個個只要看蔣門神出醜,又有誰替他出頭說話?
所以丁字路口眼下唯一的聲音就是武松砂鍋大的拳頭和蔣英的面門親密接觸發出的悶聲,再加上蔣門神時有時無的求饒聲。
武松發力打了十幾拳,只因要留下蔣門神一條命,所以並未往要害處招呼。要不然三拳兩腳下去,就算蔣門神有九條命也要嗚呼哀哉了。
眼下蔣門神求饒的聲音都低了下去,武松才住了手,擡起踩在蔣門神胸脯上的腳,這才發現這廝居然嚇得底下屎尿都拉出來了。
一陣風颳過,一股不祥的氣味順着風飄了過來,西門慶捂了鼻子:“武松這手果然夠重,都把蔣門神打出翔來了。”
蔣門神又驚又怕,又疼又痛,只能躺在地上直哼哼。
武松冷笑一聲:“這幅慫樣,也配門神之名?”
說完用手一指旁邊瑟瑟發抖的幾個火家搗子:“你們幾個,把你家主人擡過來用水洗洗,我大哥有話要問!”
那幾個搗子見武松威風凜凜,有如天神下凡,如何敢不聽從?
當即有兩三個提了木桶過來,幾桶涼水澆下,蔣門神一個激靈從地上翻身坐起,先吐了三五口血。
一旁酒缸裡蔣門神小妾掙扎了半天,好容易才從裡面翻了出來,見平日裡不可一世的蔣門神被人當沙包一般打,嚇得屁滾尿流,滿身酒漿也來不及擦拭,轉身就要溜走。
“往哪裡走?”孫二孃劈手提起,真有如老鷹捉小雞一般,狠狠往地上一頓:“你也跑不了!”
那婦人唬個半死:“女好漢!不管什麼事情,都在蔣英身上,奴家一概不知。”
“真的一概不知麼?”西門慶在旁邊笑笑道:“那景陽春是怎麼回事,你難道也是不知麼?”
那婦人聽了“景陽春”三字,知道是前段日子事情敗露,正主找上門來了,忽的看了那邊半死不活的蔣門神一眼,低頭不語。
“不想說沒關係,一會兒把蔣英來過來一起問。”西門慶露出整齊的一口白牙:“誰先說,誰能活。”
“此事和奴家無關!”那婦人聽這話一下子泄了氣,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原委說了出來。
西門慶聽了聽,和金眼彪施恩所說基本上吻合,便讓孫二孃看守那婦人,那邊提過蔣門神來問。
蔣門神一雙耳朵被武松打得嗡嗡作響,但“景陽春”三個字還是聽得清清楚楚,面色大變。
“蔣英敢問好漢姓名?”
西門慶一指旁邊洗手的武松道:“那位是打虎武松,你今天其實不冤。若不是要留你一條性命,幾個蔣英方纔已經死了。”
“你是...妙手西門?”蔣門神馬上猜出了西門慶的名字。
西門慶也不否定,笑笑道:“想必你也一定在想,施恩現在在哪裡?還有爲什麼我們來的這麼快?”
西門慶此言一出,蔣門神自然知道施恩已經暴露了真實目的,現在肯定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出去。
看着有些驚慌的蔣門神,西門慶笑道:“讓我先問你兩個問題罷。”
“第一個問題:神算子蔣敬現在何處?”
“第二個問題:那批景陽春現在何處?”
蔣門神眼珠亂轉,想了想纔回道:“若小人給了答案,好漢可否高擡貴手,放了小人一條性命?”
孫二孃插嘴道:“你這鳥人落在這份田地,還想討價還價?”
“只要你說的是真話...留你條命也未嘗不可。”西門慶嘿嘿笑道:“若是有半點謊話,只怕你馬上身首兩分。”
一旁武松非常配合的拔出一把雪花鑌鐵戒刀,在旁邊桌上輕輕一斬,刀光到處,有如切豆腐一般切下個桌角來。
西門慶緊接着加上一句:“當然,如果你覺得你這血肉之軀能抗住,那也沒問題。”
蔣門神看了,頓時覺得脖子後面涼颼颼的,擡頭又見武松提了刀冷冷的看着自己,打了個冷戰:“好漢!小人必無虛言。”
自家酒店的桌子什麼材料,蔣門神是一清二楚的,那可是上好的水曲柳!
武松這一刀雖然是憑了戒刀鋒利,但出刀的手法、力度等無一不說明了武松刀法的精湛。
“蔣敬在孟州牢營關押。”蔣門神定了定神說道:“那批景陽春在孟州城張團練軍營裡面,只是定時運送部分來小人這裡販賣。”
西門慶並沒有觀察蔣門神的面孔來判斷這廝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而是饒有興趣的看着一旁發抖的蔣門神小妾。
這上半句話倒沒有什麼,蔣門神下半句話一出,那婦人的身子無意中微微僵了一下,接着又恢復了發抖的狀態。
但這一瞬間被西門慶捕捉到了,所以西門慶微笑着用手一指那婦人:“怎麼,對於蔣門神所說的,你似乎有點不同的意見?”
蔣門神面色頓時大變,轉過臉去狠狠的盯住那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