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州城中發生的這一切,西門慶等人完全不知道。
簡單的查看了神算子蔣敬的傷勢之後,西門慶非常欣喜的發現並不嚴重,按流行的說法就是:“都是些皮肉傷,未動筋骨。”
而蔣敬本人也滿不在乎的回顧了一下之前一段在黑牢中度過的時光,聽起來最難熬的不是各種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而是一直沒有喝到景陽春。
西門慶當即吩咐打開一罈景陽春,給席上衆人都倒了一碗。
“此酒不用篩,天涼的時候用熱水溫溫就行。”
孫二孃方纔在快活林未曾細看,此時見酒碗中清澈見底,並非一般琥珀色,未免有些驚訝;聞一聞酒香撲鼻,喝了一小口立即大讚起來。
“瓊漿玉液不過如此!依奴家看,東京沒有一家酒鋪能比得上,就算是官家喝的御酒,只怕也是遠遠不如。”
蔣敬更加像是見了靈丹妙藥一般,一口氣喝了小半碗,這才一摸嘴邊的酒漬,大呼過癮。
“蔣先生不知,現如今兩位劉師傅加上酒坊已經搬去了梁山,產出的酒品質比這還要好。”西門慶微笑着給了蔣敬一個更好的大餅:“只是車隊走得慢了,沒有數十日可到不了。”
蔣敬苦笑道:“東家,你別再說了,這一句說出,酒的滋味立刻差了。只是你們來的怎麼如此之快?”
西門慶也不隱瞞,去包袱裡取了個甲馬出來,解釋了一通;張青等人聽得目瞪口呆,咬指道:“原先只聽說梁山有個神行太保,沒想到這法子大官人也會。”
“此法乃是入雲龍公孫勝親自傳授。”西門慶也不怕扯大旗:“不瞞諸位,另外還習有天罡五雷正*法,聽公孫先生說是二仙山羅真人見我大有仙緣,特意吩咐他傳授的。”
“那大官人豈不是神仙?”席上當時嚇倒一片。
孫二孃聽了起身從房中取出個包袱來,對西門慶道:“這裡面是當時那個頭陀留下的東西,因那頭陀古里古怪,無人敢碰。也是奴家以防萬一收了起來,大官人既然精通道法,不妨看看到底都是些什麼。”
西門慶聽着啼笑皆非,就算退一萬步講,自己算是道門中人,那頭陀也是釋門中人,能有什麼交集?
不過出於好奇,西門慶還是展開一觀。
入眼的是一串念珠,個個有小兒拳頭大小,烏黑溜圓不知道什麼材料,倒也沒什麼出奇。
倒是念珠下面壓着的東西引起了西門慶的高度關注。
一個不小的葫蘆裡面都是藥丸,味道辛辣;還有一個精緻小巧的木盒,入手卻比想象中的沉重,似乎還有一股類似於檀香的味道,不知道是什麼木頭做的。
“這國外來的和尚莫非是賣藥的?除了念珠又不見法器?”西門慶心裡琢磨着,在盒子上輕輕一按,打開了來看,裡面多半盒膏狀物,不知道是何藥膏。
只有一樁稀奇,這藥膏不同一般的黑褐色,而是呈現一種暗粉色。
“若是安神醫在此,只怕能看出些名堂來。”西門慶簡單聞了聞,也是一股辛辣的味道:“粉色的膏藥...似乎在哪兒聽過。”
西門慶心中幾個念頭一轉,口中禁不住“啊呀”一聲叫了出來,惹得圍觀的衆人還以爲出了什麼事情。
“大官人,沒什麼不妥吧?”孫二孃見又是藥丸又是藥膏的:“原來那廝也不過是個賣藥的,還以爲是什麼法器。”
西門慶並沒有回答孫二孃的問題,反而蓋上了木盒,問武松和時遷道:“你們都說那一對寶刀出自西方,可知是哪一國?”
“只知道是西方極遠之處,具體是什麼地方就不知道。”
武松沒有答案,還是鼓上蚤時遷知道得多些,點頭道:“那地方十分遙遠。大官人可聽得幾百年前玄奘法師之事?”
“自然聽說過。”西門慶聽連西遊記唐僧都扯了出來,暗自好笑,但馬上明白了時遷想要說什麼:“三弟說的莫非是天竺?”
“正是。”時遷十分肯定:“這對寶刀就是出自西方天竺。”
西門慶自然知道天竺就是後世的印度。
這就對上了!
木盒中的粉色藥膏讓他想起來小說中西門慶由盛轉衰的一個關鍵情節,就是從一個胡僧手中買了些“滋補藥物”,最終死於非命。
那胡僧就是自稱是從西域天竺國密松林齊腰峰寒庭寺出來雲遊的。
不管這地名是不是真的,不過天竺國就沒跑了。
自己還在清河縣等着這胡僧出現,誰能想得到這廝已經死在了孟州道十字坡!
西門慶自然不會服用這種“滋補藥物”,而是要把它作爲生財的手段!
因爲不管是哪個朝代,這種“滋補藥物”,或者說春藥,一直就在上流社會沒有斷絕過。
魏晉時期流行的一種“滋補藥物”,就是五石散或者叫寒食散,縱使價格不菲各種上流名士也趨之若鶩。不過可惜的是,五石散隨着朝代的更替而失傳了。
對於胡僧這粉色藥膏,後世有一種推測是斑蝥乾燥後製成的,不過到底是不是此物,西門慶還需要和安道全細細研究了。
其實斑蝥還有一個通俗的叫法,那就是...西班牙蒼蠅。
西班牙蒼蠅製成的“滋補藥物”,直到後世都有得賣。
眼見自己規劃中的又一項生財之道浮出水面,西門慶迅速的把木盒塞回到包袱裡面,對孫二孃道:“裡面的藥物比較奇特,需要和安神醫商議,二孃如果願意,這包袱就我就先收着了。”
聽西門慶如此說法,孫二孃也就放下了好奇的心思:“既然是藥,那奴家留在身邊也是無用,不若就送與大官人罷。”
西門慶謝過孫二孃,叫時遷把包袱收好,和衆人說幾句閒話,吃喝了一通,眼見太陽漸漸往西方地平線落下,便招呼着衆人動身了。
孫二孃收拾了幾件衣物,又取了些金銀細軟,對菜園子張青道:“如今奴家要隨了大官人去東京勾當,你好好的在此看守老店,莫要跟來了。”
西門慶在旁邊聽了肚裡發笑,這隻怕是武松半路上和孫二孃說了,孫二孃倒反而搬出自己的名頭來,想必是讓張青不好發作。
菜園子張青聽了孫二孃這話,還有些不放心,拉了孫二孃去一旁道:“大官人家裡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哪用得着二孃?莫不是二孃見大官人風流倜儻,巴巴的要去?依我說,二孃莫如留在這裡,你我下月挑個好日子成親,也勝過了去大官人那裡做個妾...”
孫二孃聽了喝道:“放屁!你沒見大官人身邊一個稱心如意的都沒有?奴家此去,是幫了大官人做那酒鋪的營生。大官人妻妾成羣,哪兒能看得上奴家?”
“那你發個誓來。”張青有些死纏爛打的意思:“不如我不安心,時時去東京看望便是。”
孫二孃聽了指天發了個誓道:“我孫二孃今生今世不會嫁給西門大官人。”
張青這才無可奈何的點頭道:“若大官人那裡請了掌櫃的,二孃你就回來罷。”
孫二孃心頭暗喜,只圖早日離了這老店,省得張青整日粘住自己,當下滿口答應。
西門慶在一旁冷眼旁觀,見二人低語了一陣,孫二孃轉過來滿臉都是歡喜的神情,衝武松打了個眼色,背後菜園子張青臉上黑黑的,顯然心情不好。
“看了武松和二孃的好事成了。”
西門慶嘿嘿一笑,見挑夫也個個吃飽喝足,每人帶了火把,當即號令動身。
時遷不喜騎馬,坐在當中一輛大車上,武松和孫二孃在前引路,西門慶押後,往東京汴梁而去。
果然剛出了十字坡,武松和孫二孃就並馬而行,舉止甚爲親密,不管是西門慶還是鼓上蚤時遷,見了都爲武松感到高興。
也只有這樣,武松才能真正走出喪兄的心情低谷。
山坡上,馬指揮使探出身子,仔細看着下方迤邐前行的運酒隊伍,身後有人跳下馬來,小聲稟報着:
“大人,孟州城兵馬未見出動。”
馬指揮使並不回頭,口中道:“知道了。”
雖然太陽已經幾乎落下地平線,山坡下隊伍後面那一襲白袍還是非常醒目,馬指揮使盯着西門慶自言自語道:“看在那件事情的份上,馬某也就能幫你幫到這兒了。你還沒有真正給皇城司效力過,可不能半路折在這裡。”
背後那察子未得馬指揮使命令,一直躬身候着。
知道那支隊伍漸漸消失,馬指揮使才轉過身來:“你回孟州去吧,不管是張都監還是張團練有何舉動,細細記錄下來,定期報上來。”
那察子躬身道:“大人孤身出遊,要不要叫來幾個弟兄跟着?”
“馬某一向孤身出遊,不用你瞎操心。”馬指揮使嘿嘿一笑,言語中卻漸漸帶着冷意:“不過你向來本份,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那察子心頭一顫,手中微微出汗,趕緊翻身跪倒:“大人...小人一時失言...”
“算了。”馬指揮使揮了揮手讓那察子退下:“做好你的本份,其他無關事情你不要管,聽到也假裝沒聽到...明白?”
那察子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水,翻身上馬,往孟州飛馳而去。
“本來是一潭死水...怎麼翻出這麼多漣漪?”馬指揮使搖搖頭,信步走下山坡:“妙手西門,你又會給皇城司帶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