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方臘繼任教主以來的明教第一次大會在一個有陽光的冬日裡進行。
鄧元覺等人敏銳的發現原先準備的地點,也就是方臘住所附近經常出現一些不應該出現的人,方臘得知之後果斷的通知了衆位舵主,臨時換了地點。
新的地點是在歙州郊外一處農莊,這裡是富商呂師囊家中產業,此人也是明教中人,常發放錢財,救濟百姓,很是得人心,對方臘更加是言聽計從。
方臘和鄧元覺等人早一步秘密到達,下令衆舵主假扮成乞丐來此,呂師囊家中日日熬粥救濟,混在乞丐人羣中,倒也是神不知鬼不覺。
只是衆舵主未免有些怨言,尤其是饒州舵主王宗石,簡直是怒火沖天,到了農莊後院處見方臘在跟幾個陌生人說話,恨不得要指着方臘鼻子怒罵一通。
“今番有關係我教重大事務要討論,不得已行此詭秘之道,王舵主受苦了。”
方臘見王宗石一臉怨氣,含笑起身,竟然是以教主之尊親自來迎。
王宗石就算再不知好歹,也明白尊卑,唬的連怒火多半都消了,再加上方臘笑臉相對,王宗石也不好發作,暗忖道:“方臘倒是個明時務的,知道某家在教中資歷最老。”
“不敢有勞教主相迎。”
王宗石猶豫了一下,還是拱手向方臘行禮。
“王舵主,你現在旁稍坐。”方臘頷首道:“等衆位舵主都到了,再行議事。”
王宗石見旁邊早就備下了不少凳子,稀稀拉拉坐了幾個舵主,倒有三五個熟識的,便選個最前面的位置坐了,打過招呼,又上下打量鄧元覺等人。
這五人王宗石是從來沒見過的,心下狐疑:“明教大會,卻有這幾個外人在此,方臘是何用意?”
正想着,院外腳步聲大作,卻是其他舵主都到了,魚貫而入,都一一入座;最後進來的是衢州舵主餘五婆和嚴州舵主王倉,二人居然是並肩而入,舉止親密,先向方臘行禮,二人又選了個離王宗石最遠的地方坐下。
王宗石看在眼中,不免嘀咕道:“這王倉和餘五婆二人莫非已經成了親?”
方臘見狀微微一笑,轉身走到衆人面前,雙手往下一壓,衆舵主頓時鴉雀無聲。
“諸位!”方臘目光一掃衆舵主:“這次叫大家來便是要商量一件本教數百年來的頭等大事!此事不可叫官府得知,所以讓大家假扮乞丐!”
衆舵主聽得均是心頭一震,中土明教自創建以來,一直是隱秘傳教,雖然教徒數十萬,但平日裡也是隱秘行事,官府對明教的態度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去惹官府,自然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但方臘如此一說,便有隱隱要和官府作對的意思在內,衆舵主未免心中多有疑惑。
衆人神色,方臘都看在眼中,微微一笑,倒先賣了關子,反而喝令鄧元覺等五人上前:“議事之前,有五個弟兄要介紹給大家認識!”
鄧元覺、王寅、石寶、方傑、龐萬春等五人往衆人面前一站,方臘一一說了姓名和教中職務,衆舵主一片譁然,有些舵主認識方傑乃是方臘親侄,這倒也沒什麼,偏偏其他四人個個都是眼生,更讓人搞不懂的是,鄧元覺居然還身穿一領烈天猩紅直裰,光禿禿腦門九個香疤,明明是個和尚!
“方教主!”王宗石長身而起:“這五人剛剛入教,並無功勞,便身居高位,是何道理?尤其是這寶光如來鄧元覺,光明使乃是教主以下第一人,他一個和尚,也能做的?”
方臘含笑不語,鄧元覺卻上前一步,口呼佛號道:“衣服相貌,無非是個皮囊,某家確實是佛門中人,但也信奉明教,有何不可?”
鄧元覺說完這幾句,便悄然退回隊伍中,垂手而立。
王宗石頓時無語,細細思來,明教教義只是信奉光明,倒還真沒有禁止其他教派入教一說,轉念一想,喝道:“即便如此,你有何功勞,可任光明使?”
此言一出,頓時有數名舵主應和,個個都是在明教多年的老資格。
方臘突然開口道:“王舵主,我來問你,我明教教義如何?”
“你身爲教主,卻來問我?”王宗石喝道:“清淨!光明!大力!智慧!這便是我明教教義!”
王宗石這八個字,確實概括了明教教義,一字一頓的說出來,頓時引得多位舵主喝彩。
王宗石得意洋洋,卻見方臘微笑頷首道:“好!王舵主說得好!那當今朝廷設立的造作局到江南各路收刮花石竹木和奇珍異寶,貪官朱勔等人乘機敲詐百姓,大發橫財。百姓怨聲載道,我明教應當如何?”
王宗石見方臘突然轉變話題,心下嘀咕,但這個話題實在是沉重,王宗石不得不正色道:“我明教教徒必然以無上大力和無上智慧戰勝黑暗,還江南各路百姓一個清淨光明世界!”
方臘鼓掌道:“王舵主所言極是,這便是方某今天叫大家來的目的!”
衆舵主聞聽此言,心下倒明白了三四分,有默默點頭的,也有義憤填膺的,王倉和餘五婆對視一眼,餘五婆悄悄伸過手去在王倉手背上一點,王倉翻過手來,和餘五婆緊緊握在一起。
“五婆,我本來想要乘着這次機會,在衆人面前宣佈我倆的婚事,教主也可做個見證,但教主起事在即”
王倉還未說完,餘五婆接過話頭道:“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婚事先不要管了。”
王倉嘆道:“便等到待教主大事成時罷。”
二人低聲交頭接耳,旁人都未曾聽到,互相點點頭,王倉便鬆開了手,緊緊握起拳頭,站起身來大呼道:“教主起事,嚴州雖然只有三千五百一十六名教衆,也必然全力以赴!”
餘五婆也握起拳頭站起身來:“衢州四千一百二十八名教衆,靜候教主下令!”
其他舵主一片譁然,饒州舵主王宗石見王倉和餘五婆二人搶過話頭,頓時冷哼一聲,抱拳道:“教主!饒州一萬餘名教徒,連同某家在內,願爲明教急先鋒!”
王宗石這一表態,其他舵主也忍不住紛紛站起身來表明態度,一時間倒沒有半個坐着的。
方臘見狀,暗歎道:“我明教中各位舵主雖有間隙,但面對大事還是能凝成一股繩,倒是我多慮了!”
“諸位還請坐下。”方臘表情嚴肅,待衆舵主重新坐下後緩緩道:“此事並非微末小事,須得細細謀劃。逞一時之勇,反倒壞了大事!眼下我教實力還不足以對抗朝廷,匆促起事,就算能佔據州縣一時,也無法抵抗朝廷大軍。”
王宗石擡頭道:“教主有何方略,只管說便是!我等一一照辦。”
王宗石話音剛落,頓時便是一片附和之聲。
“一年!”方臘伸出一根手指:“我明教要忍耐一年時間。在這一年中要大力發展教衆,尤其是要將官府中那些有兵權,有能力的正直之士發展成教衆,不願意入我明教的也要拉攏,爲將來起事做準備!只有這樣,後年起事之時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江南各路,便是朝廷有所警覺,也來不及救援!”
“這個”
方臘此言引起底下議論紛紛。
說起打仗玩命,這些舵主都不懼怕,但說起拉攏、發展官府中人入教,卻是叫人爲難。
“其實不用強迫。”方臘解釋道:“直接拉攏確實有難度,但只要是人,便有父母親戚,便有三災五難,只要用心,便能從外圍逐步接近這些官府中人,在他們遇到困難的時候及時出現,便能收到良好的效果。千萬要記住,不可急於求成。”
說完方臘微微一笑:“光明使,你來給大家講講之前的經驗。”
衆舵主這才明白,這位新任教主提出的方略不關是一種設想,而且已經部分變成了事實,而新任光明使的鄧元覺便是先驅!
鄧元覺上前咳嗽一聲:“按教主的意思,某家便給衆位講講東昌府和東平府的事情!”
東昌府!東平府!
有的舵主頓時想起來兩個赫赫有名的人物。
東昌府兵馬都監沒羽箭張清!
東平府兵馬都監雙槍將董平!
莫非鄧元覺已經將此二人拉攏入了明教不成?
“沒錯,這兩個地方的兵馬都監都已經被拉攏,雖然眼下還未曾入教,但也只不過是某家一句話送到即可。”鄧元覺算是回答了衆舵主疑惑的眼神,緊接着開始介紹起經驗來:“張清前段時間得了一種怪病”
鄧元覺這一段話說得衆舵主連連頷首,似乎從不可能中看到了一絲可能。
王宗石也終於明白,爲什麼鄧元覺能得到這個光明使的職位!
方臘在沒有成爲教主之前,便已經暗自行動,爲這一切做準備!
王宗石終於心服口服,和其他舵主一樣,爲即將到來的光明大業付出自己所有的力量,甚至於生命,也毫不遲疑。
至此,大會算是圓滿成功,衆舵主也紛紛離去,各自謀劃接下來如何拉攏各地都監、統制之類的官府中人。
“待到後年開春,便是舉旗起事之時!”方臘默默禱告:“大明尊!賜予我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