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時辰之後,天光漸亮,艦隊即將抵達雷州永江入海口。這一路上凌曜思索着,假如這些西洋武士真是來走私的,只要不是撞到槍口上來,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們走。洗漱完正要用早膳,瞭手便來報告,先鋒船旗語來報,入海口守備軍的望樓和燈塔被炮火轟塌了。再靠近些又傳來報告,守備軍的營地似乎也遭受到了炮擊,凌曜便下令讓李衛靠過去查看清楚,艦隊停航。
半個時辰之後,不僅李衛,老覃和朱瑜三人都乘駁船上了中軍艦,看來西洋戰艦逆江而入了。
“主子,這個營地官兵本就不多,就是個百戶所,現在幾乎被炮火夷爲平地。”李衛簡單的說道。
“那還有活口沒?”
“有。咱們問了,就是凌晨的時候,他們的嚮導說是來通商的,可守備軍不讓他們進內河,交涉無果他們就開炮了,逆江而上大概有兩個時辰了。”
“這他媽叫通商?這叫明搶!”凌曜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那雷州大營水師官兵呢?”
“守備軍說,追進去三艘艦了,但不知結果。”
“既然敢就那麼肆無忌憚的進來,那好!就不用讓他們回去了。”
凌曜正欲親率艦隊出擊,老覃站了起來,“將軍,讓我來!你守着入海口,商船就地停泊也不能放鬆警惕,我帶艦隊進去收拾他們,讓他們有來無回。”
“對,主子,咱們來!”李衛和朱瑜也起身請戰,在吉蘭丹那一戰,李衛沒趕上收拾孫勝,一直暗暗可惜。
凌曜尋思了一會兒,“行!老覃領十艘戰艦出擊,他們擅自闖入,不用跟他們交涉,直接配合雷州大營全部擊沉。”
三位將領領命而去,少頃,老覃帶着十艘戰艦逆江進入雷州城。永江橫穿雷州城,從入海口往裡走只有二十里地左右的路程,半個時辰便抵達了。遠遠的,艦隊便聽見了炮火聲,駛近一些卻看到,雷州水師的三艘艦都被擊沉擱淺在江裡。“這幫狗日的強盜!火炮,準備!”進入了射程距離,老覃和李衛兩艦便分列到江的兩側,十艘戰艦迅速的圍了上去。
可這次對抗卻讓老覃和李衛心裡一震。
西洋戰艦見到身後出現了大齊的戰艦卻並不驚慌,他們在夜裡抵達雷州碼頭,天亮的時候想要上岸交涉,被碼頭守備的官兵拒絕。幾番交涉無果,後面又見雷州戰艦追來,於是便採用了他們慣用的伎倆,開炮,個把時辰便把雷州大營的三艘戰艦擊沉擱淺。
這會兒,又見身後來了十艘戰艦,他們立刻調整了炮口迎着覃綸的艦隊便開始還擊。老覃和李衛的戰艦比他們多一倍,可對方的炮火火力卻更強,不到一個時辰,對方的艦被老覃擊中了一艘擱淺了,可老覃這邊的艦隊卻被擊中了三艘也在江裡擱了淺。老覃的暴脾氣也上來了,他一腳踹在船弦上,指着前方的敵艦吼道,“給老子撞上去!老子就不信弄不死他!”戰艦迎着一艘西洋戰艦便撞了上去。兩艦相撞,西洋戰艦的大小和大齊的戰艦相仿,老覃下令接舷,士兵用鉤索把兩艦拉在了一起,他便率衆跳上了西洋戰艦。
李衛和朱瑜還有另外幾位戰艦指揮使見到老覃這架勢,便都把炮口對準另外三艘敵艦一邊集中開炮一邊快速逼近,也準備接舷登船。看到大齊的戰艦圍了上來,那三艘西洋艦便知突圍無望,於是停止了射擊舉手投降。李衛和老朱收拾完三艘敵艦,把艦上的西洋武士都綁了,回頭見老覃這邊的戰鬥卻還未結束。
老覃這邊接舷的這艘戰艦似乎是個硬茬兒,李衛便讓舵手把艦靠了上去,他帶領士兵也跳上了艦。這些西洋的武士使用的武器主要是鳥銃和劍,一個個也都身手不凡,李衛的人加入之後西洋武士逐漸落入下風,多數被斬殺。李衛轉身尋找老覃,卻突然見到老覃的侍衛紅着雙眼走了過來,“把總,覃將軍,覃將軍他受了傷,不行了……”李衛的心一緊,連忙跟着侍衛走到老覃跟前,只見他當胸中了一劍,輕甲都被血染紅了一大片已經說不出話來。李衛單膝跪在他身邊緊握住他的雙手,“將軍……”他感覺到老覃的手微微用了點兒力回握了他一下便鬆開了。
“將軍!”全艦的將士不約而同單膝跪了下來……
李衛和朱瑜上岸,和碼頭上的守備以及官府人員交接完畢。又把俘虜、西洋戰艦和火炮都帶上,擱淺了的戰艦便交給雷州大營修理,讓他們隨後再返航。之後,李衛便帶領着艦隊順江而下到入海口和凌曜會合。
這一整天,凌曜等得是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捱到了晌午,總算見到順永江而下的艦隊的身影。等到李衛和朱瑜等人上了中軍船,凌曜笑着過來拍了李衛一掌,“出息了!覃將軍呢?”
李衛紅着雙眼把老覃的佩刀雙手呈上,凌曜臉上的笑容凝住了,默默的接過佩刀轉身進了艙。過了好一會兒,他走出艙問道:“弟兄們呢?可有傷亡?俘虜呢?”
“俘虜押在他們自己的艦上,連着指揮官一起共二百多人。咱們折了二十幾個弟兄,都帶回來了,”李衛上前一步說道:“主子,這撥西洋人他們的艦上的火炮威力很大,跟咱們的不一樣,我都留下了。”
“嗯,把俘虜全綁到一艘船上,一個不留,陪老覃和弟兄們上路。”
晚間,在老覃的艦上,凌曜親手給老覃穿上乾淨的鎧甲,束髮戴冠,之後白布裹身。在全艦官兵的注視之下,老覃和弟兄們的遺體被緩緩的推離戰艦,落入大海慢慢的沉入海底……
艦隊再次起航,踏上歸途。
夜裡,凌曜一直默默的坐在艙裡一聲不吭,他面前放着一隻酒壺兩個酒杯,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朝着另一個酒杯輕輕的碰了一下,一飲而盡,又接着倒了一杯。連飲了三杯,便放下了。甲板上,冷南楓和邵平從門外看着他,邵平默默的抹了把臉,轉頭瞧了瞧冷南楓,“公子,主子他……”
“你先歇着。”冷南楓說完便進了艙,輕輕的關上了門。
她走到凌曜身後,俯身抱住他,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躍霄,覃將軍明白的。”
凌曜擡手抓住她的手把人拉到身前,抱住她的腰把頭和臉都埋在她的身前。冷南楓便環手緊緊的抱着他的頭,“我知道你心痛。”
“應該是我去的。”凌曜喃喃的說道,“阿楓,十年前江笠的父親在北境戰死的時候,我爹把自己關在營帳裡一天一夜,喝得爛醉。現下我才明白他當時的心情,我……”他說不下去了。
“躍霄,我明白。”
時間被悲傷拖着一點一點的往前挪,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光漸亮。冷南楓側身坐了下來從懷裡掏出帕子,擡手給他擦掉淚痕,又指了指桌上的酒杯,“我陪你。”
凌曜搖了搖頭,“我得清醒着,濠境客棧裡逃了的那些東瀛人,指不定還要給我送啥禮呢。”他站起身挺直了肩揹走出艙外。
“邵平,讓各艦瞭哨盯緊了四周的動向,再有不怕死的來挑釁,就讓他們來。”
一整晚在甲板上守着的邵平轉身傳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