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裡,司徒少恭和一位穿着灰藍僧衣的老者分別坐在蒲團上,兩人面前的矮几上放有棋盤,棋盤上黑白二子縱橫交錯,相互包圍。
司徒少恭俯覽全局,手中的白子快速落下,攻防兼備。對面的雲海大師見狀,心中暗自叫好,長眉微擰,許久才落下一子。隨着棋盤上的空位越來越小,二人落子的速度卻逐漸變慢,沉思的時間越長了。
司徒少恭凝視棋局的眸子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落下一子,自殺一大片,置之死地而後生。雲海大師先是一愣,下一刻撫須朗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司徒施主好棋藝,貧僧認輸了。”
司徒少恭淡淡一笑,“雲海大師有心相讓,朕才險贏了一子。”
“司徒施主過謙了。”
雲海大師話音剛落,這時門外有小沙彌通報,雲海大師聽後,對司徒少恭說道:“司徒施主,實在不好意思,貧僧眼下有些事務要處理,就不多留您了。”
司徒少恭起身,語氣恭穆道:“雲海大師請便。”
雲海大師在司徒少恭的臉上打量了一番,打了個佛禮,含笑道:“貧僧見施主眼睛潤澤,山根微紅,想來最近逃不過紅鸞心動。”
司徒少恭聞言,微愣了一下,笑道:“雲海大師莫要說笑了。”
雲海大師聽後,也不辯解,說了句佛偈,接道:“這雲來寺的後山有一片梅林,乃是貧僧早年所栽,這個時節梅花正傲雪吐蕊,景色極佳。這後山原本是寺院禁地,司徒施主千里迢迢來看望貧僧,如今貧僧不能相陪,就許了施主賞梅,當是賠禮。”
司徒少恭聞言大喜,“雲來寺的梅林朕早有耳聞,如此就多謝雲海大師了。”
水凝煙來到後山梅林時,被一望無際的花海深深吸引。朵朵梅花傲立枝頭,絢麗怒放,果然如之前青檸所說的那樣,顏色一半白一半紅,卻沒有一絲的違和感,奇特無比,秀麗無雙。
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猶如天邊墜落人間的霞雲,輕輕呼吸一下,那股濃郁的梅花香氣就會沁入肺脾,叫人的心情莫名的好起來。
置身這樣的花海之中,水凝煙覺得自己彷彿也融入其中,變成了一朵梅花。一想到青檸看不到這樣的盛景,水凝煙覺得着實可惜。於是,她打算摘一束回去送給青檸。
徜徉在梅樹之間,水凝煙專門挑選花枝上開得最豔最好看的梅花,轉眼的工夫手中就已經有了一大把,轉身正準備離開,便在這時一道如冰玉般的聲音陡然喝道:“站住!你是什麼人,竟敢私闖梅林?”
水凝煙呆了呆,沒有想到這裡竟然還有別人,如今的她,今非昔比,有了內力,眼力和聽覺不知要比以前靈敏多少,可是剛纔自己並沒有覺察到還有別人。壓下心頭的驚愕,她循聲看去,下一瞬水凝煙微微怔愣,而那男子也露出和她同樣的表情。
只見面前的男子青絲如雲,隨風輕揚,長眉如描,眸光璀璨。一身素白錦衣更甚得容顏傾絕,丰神俊朗。男子玉立在那,原本這無邊的花海是極美的,可是此刻卻因這個男子而黯然失色。他就像是誤入人間的謫仙。
水凝煙凝視司徒少恭的時候,司徒少恭的目光在水凝煙身上也打量了一圈。她不施粉黛,肌膚是粉瑩瑩的光澤,比這裡的梅花還要嬌嫩。蛾眉纖長,眸子靈動,粉脣緊抿,一襲粉裝幾乎要與這花海融爲一體,整個人散發出冰冷高貴的氣息,竟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息。要不是看到地上有她的影子,幾乎要以爲她就是這兒的梅花仙子了。
司徒少恭短暫的失神後,當目光捕捉到水凝煙手上釆下的梅花時,原本停息的怒火頓時又竄了上來。
“大膽,這片梅林乃是雲海大師辛苦栽植,你私闖梅林也就罷了,竟然還敢採摘,實在大膽!”
面對眼前過分俊美的男子理直氣壯地指責她的罪責,水凝煙忍不住笑起來,只是那笑容帶了絲絲嘲諷。
“你笑什麼?”司徒少恭冷聲質問。
水凝煙的眸光在司徒少恭的身上轉悠了一圈,似笑非笑道:“你說本小姐私闖梅林,這我承認。可是據本小姐所知,這後山乃是雲來寺本寺的禁地。閣下長得道貌岸然的,該不會不知道什麼叫‘禁地’吧?”
看到對方的臉色果然變了變,水凝煙繼續道:“既然是雲來寺的禁地,閣下乃俗世之人,又爲何在此?莫不是,你也是偷偷溜進來的?”
“胡說!我……”
司徒少恭剛想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經過雲海大師授意進來的,可是馬上就想到不對勁了。如此一說,豈不是讓人以爲雲海大師徇私,要陷雲海大師於不義?
一時間,司徒少恭大腦飛快運轉,可是半晌都沒有想到爲自己開脫的藉口。看到對方的臉色不斷變幻,水凝煙戲謔道:“閣下賊喊捉賊,今日倒是讓我大開眼界了。本姑娘還有事,今日就不奉陪了。”
水凝煙說完,將面前之人當成了空氣,擡腳就走。她已經在這兒耽擱太多的時間了,若是還不回去的話,翎兒他們一定會擔心的。
“休想離開!”
水凝煙狂傲的一番話將司徒少恭徹底激怒,一瞬間從他身上爆發出冰寒肅殺的氣息,無邊的花海好似籠罩在了一片冰寒之氣中。
水凝煙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對方的警告,顧自往前行走。司徒少恭冷笑一聲,強大的內力呼嘯而出,凝聚於掌心,隱約可見化形。他飛身而起,如疾風一般飛掠,掌心擊向水凝煙的後背。
他下手極重,卻並不擔心會傷到對方。這裡是雲來寺的禁地,自然有武功高強的僧衆守衛,而對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後山,可見必然不是等閒之輩。其實這也是水凝煙獨自前來而不帶其他人的原因。青檸、何首、水翎武功有限,一定會驚動僧衆。
水凝煙猛然聽到背後勁風呼嘯,右手抓住腰間的玄鐵鏈快速甩出。司徒少恭眼看就要擊中對方,卻沒有想到一道玄影向他陡然襲來,異變陡生。爲求自保,只能撤手躲過。
水凝煙想盡快離開,卻沒有想到被對方一再糾纏,再加上對方下手極重。當下她也是一肚子的火,怒極反笑道:“既然你如此不識趣,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到時傷了你這張小白臉,就怕沒有姐姐疼你了。”
“哦?那我也奉勸你,有什麼本事全使出來,省得到時輸得太難看!”司徒少恭雙眸噴火道。
“廢話少說,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水凝煙話音未落,內力凝聚手臂,纖手微動,手中的玄鐵鏈便如靈蛇一般向對方席捲而去。司徒少恭不退反進,兩人身在半空之中,腳下踩着簇簇梅枝,打得難分難解,玄鐵鏈發出陣陣龍吟之聲,擊打在梅枝上,梅花飛濺,下起洋洋灑灑的花瓣雨。
遠遠望去,紅的、白的花雨之中,一粉一白兩道身影,粉的靈動,白的飄逸,數十招過後,竟依然不分勝負。
兩人心中皆是一凜。很久沒有人可以陪自己酣暢淋漓地打一架了。因爲真正的高手總是難逢敵手,所以高手都是孤獨的。
兩人越打越是來勁,從地上打到半空,從山下打到半山。此刻半山腰上,兩人站在狹窄的山道上打得難解難分。水凝煙手裡的玄鐵鏈向對方的面目襲去,卻因爲空間狹小,玄鐵鏈施展不開,一下子被司徒少恭將玄鐵鏈擒在手裡。水凝煙催動手中內力向自己這邊使勁拽動,腳下不自覺地向後退時,誰料身後竟是虛空。
水凝煙一腳踩空,身子不穩,就要仰面摔下去,司徒少恭連忙向前飛撲,攬住她的腰肢將她往前一帶,卻因爲用力過猛,水凝煙的身子陡然向前撲來,不期然地水凝煙柔軟的粉脣貼在了司徒少恭的脣瓣上。
那嬌軟的人兒掛在司徒少恭的身上,一股綿軟的力道,壓在胸前,壓得心尖發顫,絲絲冷香入鼻,司徒少恭只覺得自己渾身一陣緊繃,一陣酥散。他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似乎有什麼炸開了一樣,這一刻,他不知斯世,何年何日也。
此刻,水凝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睜得極大,大腦迷迷糊糊,渾渾噩噩的,只覺得對方的懷抱很厚實,腰腹很精瘦,還有身上帶着一股似曾相識的很特別的味道,似乎喚醒了她一個記憶中的依稀夢境。
便在這時,山頭的一陣冷風吹過,水凝煙猛然驚醒,連忙推開對方的懷抱,狠狠瞪了司徒少恭一眼,罵了一句“無恥”,旋即如一隻驚鴻翩然飛掠而去,幾乎是眨眼的工夫,一片花海之中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司徒少恭在原地佇立良久,手指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脣瓣,隱隱地似乎還可以感受到剛纔那抹柔軟和清香,竟有些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