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公主回話,玲瓏便搶先替她說道:“咱們公主纔不稀罕去聽什麼咿咿呀呀、憋悶刻板的崑曲兒呢!在這兒玩雪有多暢快!真好姊姊趕上,一塊兒來玩吧!”
別看梅兒武藝不俗,平日性子卻很是溫柔,絕少大呼小叫的,這種忘乎所以的樂法,長大成年後還從未試過,聽玲瓏召喚她,只做婉言謝絕,後轉身去欣賞各色梅花去了。
玲瓏見她如此,遂朝月桂使了個眼色,公主會意,也不管梅兒是否願意,趁其不備,擡手就扔了個雪球過去。
梅兒身法何其厲害,自然是輕易躲了過去,並還豎起一根手指將雪球穩穩接住在指尖上轉個不停。公主見狀,來了興致,大叫一聲:“看本公主的厲害!”說着又接連拋出幾個雪球,都被梅兒輕易接在掌中。
玲瓏見公主一人根本不是梅兒的對手,便招呼瑩露、芸鵑、芸鵲幾個丫鬟也都加入了戰局,隨着一聲:“姊姊仔細着了!”一時間但見大大小小的雪團從四面八飛射而來,若是換了旁人定會手足無措奔走告饒的,可梅兒見狀,卻反被激起了玩鬧的興致,見她杏眼一瞪,嬌嗔道:“讓你們幾個丫頭合夥欺負人,且讓你等見識一下本姑娘的厲害!”
她話音未落,纖手掐起了蘭花指,雙臂一合,瞬間擺出了個蓮花童子的造型,正是拈花指的功夫法門,接着也就用了不到三成功力,便如千手觀音一般,將那些飛來的雪團盡數接住抱在懷裡,後雙臂一展,同時發射了回去,用的正是第四層的“露草斜陽”,見那些雪球飛得既快又準,讓衆人真是防不慎防。
在場的丫頭們哪兒是她的對手,幾乎同時中彈紛紛撲倒在雪地裡,連滾帶爬地都成了雪人,梅兒看了她們的狼狽相,不盡“哈哈”笑得直不起腰來。
玲瓏和公主爬起來後,大聲吵着不可以用功夫的,梅兒笑着反駁道:就許你們羣起而攻,怎的不許人家用功夫了?說着便與大家追逐打鬧起來。好在年節當中,主婢玩玩樂樂倒也無傷大雅,即便皇上或太后知道了也不會責罰的。
整個午後,梅兒都在同這一羣瘋丫頭們嬉笑大鬧着,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不知不覺中,已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大家興高采烈地回到竹香館,又一塊兒用了一頓豐盛的晚膳。
待夜幕降臨,大家都靜逸下來後,梅兒回想起王爺夫婦恩愛的樣子,一縷愁思又縈繞心頭,玲瓏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眼便看出她有心事,遂主動開口留她在竹香館中過夜談心,梅兒正是求之不得,於是欣然答應。
兩姊妹同牀共忱,促膝談心,玲瓏奉勸梅兒還是暫時忘記王爺爲好,對於皇上這一邊兒,還要小心應對,既不能太過冷冰冰的,更不能像上次那樣,莽撞地詢問能不能爲自己留牌子的糊塗事,或許有一天皇上抑制不住要對她用強時,那作爲後宮的臣子,也只能是委曲求全、欣然接受,萬萬不可做出拂逆聖意之事來。
梅兒聽了背過身去,猶自絕然道:“我的身子只屬於王爺一人,別人是萬萬碰不得的,無論他是皇上還是誰,假如有朝一日我的身子被皇上佔了,那我還有何面目存活於世,不如死了的好。”
玲瓏見她又來了倔勁兒,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勸她凡事三思而後行,一準沒有壞處。
梅兒心緒煩亂,躺在牀上輾轉着難以成眠,斜眼凝視着窗櫺上的紅色窗花,真是像極了王府大門上的大紅喜字,不知不覺中淚水從眼中滑落下來,暈溼了枕畔。
無論多麼的刻骨銘心,時間總是一劑良方,數日後,梅兒的心情,才漸漸地好起來了。
年節期間,後宮
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間或不是打牌就是聽戲,如此,奴婢們也都輕鬆了不少。
是日,梅兒與孃親坐在房中閒聊,無意間說到自己日前曾拜訪過賢妃一事。淨慈自住進清心殿,每日除了吃齋禮佛,從不理會外界事,此時聽女兒說起兒時摯友,心中一動,竟說想去延福宮串個門兒。
梅兒見孃親難得想外出散散心,很是高興,及要動身,淨慈說莫急,多年不見故人,總要拿點見面禮纔是,言罷轉身去櫃子裡翻弄起來,梅兒也沒太在意。
母女倆興致勃勃來到延福宮,來開門兒的吉兒見梅兒帶來一位老尼,猜是她的孃親,忙將她們讓了進去,路上還說早上我們娘娘在念叨過你們娘倆呢!
梅兒因笑道:“真的啊!公主今日可在麼?”
吉兒回說在呢,梅兒道:“待會帶我去見吧!”吉兒稱好。
三人說着話來到正殿門前,許是賢妃聽見動靜,笑着從裡頭迎了出來,梅兒忙扶着孃親向賢妃行下大禮拜見。
在後宮,自然要以賢妃爲尊,可淨慈畢竟是素琬的長輩。
雙方先公後私互相問候一番,後進屋分賓主落座,說了幾句閒話後,梅兒說想去看望公主,賢妃道:“快去吧!公主正閒着,巴不得你去呢!”於是,梅兒同吉兒去了。
梅兒走後,賢妃對淨慈道:“早知嬸母入駐宮來,一直未得相見,還望嬸母見諒纔是!”
淨慈雙手合什道:“娘娘真是客氣了,貧尼已屬房外之人,還是稱呼貧尼爲淨慈吧!”
“也好!不過這裡也沒有外人,師太大可不必稱呼我爲娘娘,不如像從前那樣,喚我琬兒便是了。”說着話,丫鬟祥兒將茶水端了上來,賢妃起身親自爲淨慈斟上。
淨慈惶恐道:“這如何使得!”一面忙接過茶杯輕輕放下,後打量了賢妃一番,笑道:“還記得昔日你常來府上找梅兒玩,如今卻已成了尊貴的賢妃娘娘,經過了這些年,容顏依舊呀,再瞧瞧貧尼卻老得不成樣子了!”言罷輕輕咳了幾聲。
賢妃笑道:“師太誇讚了,畢竟歲月不饒人!聽梅兒說您身體欠安,因而才搬來宮裡的,今後可要多加註意纔是!”
淨慈道:“貧尼老了,一切都看開了,唯一放不下的還是梅兒呀,貧尼知道娘娘與小女交情深厚,因此今日特意拜見娘娘,實是有一事相求。”
賢妃見淨慈神色凝重,於是屏退左右,正色道:“師太有話請講當面,婉兒必當盡心竭力。”
淨慈緩緩說道:“梅兒受他父親拖累,自幼隨我南下避禍,後又被人擄了去,吃了不少苦,今雖在宮內任職,想來君心難測,將來難免不會遇到兇險之時,貧尼不得不爲女兒長遠打算。娘娘想必也知道,烏太后乃是貧尼的妹妹,若非是她,我母女怕也活不到今日了,當年離京時,她曾贈了我綰臂雙金一支,以此作爲日後相認的信物,如今這寶貝東西留在我身邊終也是無用,因此今日特帶來給娘娘保管,只求能在危機時刻救下小女一命。”
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來,攤開後見是一個已經壓扁了的“纏臂金”,仔細着拿起來遞給賢妃。
賢妃雙手接過,道:“想必您的意思是怕梅兒遇到危難時,要我拿着此物求太后?!”淨慈點頭稱是。
賢妃道:“傳說太后降生時,京城數日裡都是皓月千里,堪稱奇觀,入宮後更如衆星捧月一般,想必定是神仙下凡,梅兒若得太后護佑,必會逢凶化吉的,師太請放心,如真有那一日,本宮也必定會傾力相助的。”
淨慈雙掌合十,拜謝道:“那貧尼就
先替梅兒謝謝娘娘了。”
正說到這兒,見梅兒和公主從外頭雙雙走了進來,雙方見過禮數,又少聊了幾句後,梅兒母女便起身告辭回去了。
目送梅兒母女出門走遠,卻見賢妃目光似含隱憂之色。
佳節過後,冰雪消融,草木吐芽,燕雀北歸,春天的氣息,越發凸顯出來。
是日,梅兒從賢妃那裡要了好些花籽,送到竹香館來同玲瓏一起開墾播種,正勞作着,見瑩露哼着小曲蹦蹦噠噠地回來,一進院子就說自己打聽到兩件兒新鮮事兒,即刻要與大家分享。
玲瓏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便道:“既是有趣的事兒,那還不速速講來!”
於是,瑩露便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頭一件是說,日前延禧宮的餘常在和吉貴人不知爲了何事口角起來,進而大打出手,在後宮掀起了不小的風波。以前只道餘常在仗着自己會些花拳繡腿和有皇后撐腰,一向極其囂張,人人都忌憚她三分,不想這會兒卻被平日不怎麼顯山露水的吉貴人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差點沒一箭當場射死,連皇后親自去調解都不肯讓步,最後還是鬧到了慈寧宮太后那裡,才總算平息了下來。
聽說由於兩邊兒都是大有來頭的,太后也懶得費心公斷,因此就是當衆訓斥了她們一頓,各罰三個月的俸祿算是小懲大誡了事,要說這樣的處罰,吉貴人明顯是佔了便宜的,可見這個吉貴人還真是後宮裡極不好惹的厲害人物呢。
玲瓏聽說自己的老仇家餘一秋給人教訓了一頓,很是解恨道:“初入宮住在延禧宮時,就覺得這個吉貴人很不尋常,性情孤傲不說,大有鰲裡奪尊之勢,就不知是個什麼來頭,居然連皇后的面子也不給,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梅兒接過話茬兒道:“妹妹一入宮便連遭橫禍,後又遠離十二宮,自然不清楚她的來歷,去年後宮選秀,我奉聖命參與,因此知道此人的底細,她全名叫做博爾特,是大夏族嫡親貴族後裔,只因皇上之前聽我提起過,她曾女扮男裝奪取過草原那達慕大會的桂冠,因此特意派人從塞外尋找欽點入京來的,也是此屆選秀唯一一名直接通過殿選入選的秀女,這還不算,並當場御賜貴人,封號‘吉’,可見皇上有多鍾愛於她,和吉貴人相比,餘常在簡直不值一曬,還居然敢去惹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只是被痛扁了一頓,還真是輕的。”
衆人聽了梅兒的話後,都對那位吉貴人刮目相看起來,玲瓏恍然道:“原來這位吉貴人還是託了姊姊的福氣才獲此殊榮的!依我看呀,和吉貴人相比,還是梅兒姊姊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更重些呢。”
瑩露等人也覺得此話不無道理,紛紛點頭稱是。
梅兒稍顯不悅道:“說着吉貴人,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了,瑩露,你不是說有兩件事麼,另一件又是什麼,快接着往下說吧!”玲瓏也催促她快說。
瑩露見大家興致高漲,就又接着說起了下一件更有趣兒的事來,說是皇上在年節當中,只因聽了一出叫做“思凡”的摺子戲,從此便迷戀上了唱那齣戲的小戲子,聽說她的藝名喚做娥官兒,唱腔嬌媚圓潤,扮相驚豔脫俗,堪稱色藝雙絕,即便是卸了妝,模樣也是十分的標緻可人,絲毫不輸給後宮裡的嬪妃,只可惜她終究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賣藝的女伶,讓人瞧不上眼,可皇上卻絲毫也不嫌棄她的出身,先是偷偷給她單獨安排到了‘教坊司’裡豢養着,後又發現她居然還會畫幾手丹青妙筆,就又立刻給從衚衕街撈了出來,如今已搬進後宮,送到‘如意館’去了。”
梅兒聽了,心中一動,若有所思,低頭良久未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