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是九月中旬,趁皇上南下時,向太后告假離宮的,現已是十一月底,前後加起來共有兩個半月之久,這段日子以來,梅兒由開始的一門心思想要遠離皇上,後經孃親大病一場和其它諸事,逐漸改了主意,最後決定還是帶着孃親一起回宮去爲好。
梅兒和承玉在此之前早都相互暗生情愫,在紫霄閣上經過與不速之客六王承楚、師姐姚莉的一番苦戰後,感情更是迅速升溫,又經過媱兒等人的一番塗波助瀾,卻最終定義爲有緣無份,可無論怎樣,梅兒已深知王爺心裡還是喜歡自己的,這或許看淡世事的她來說,已經足夠感到幸運的了。
梅兒與王爺一行人正午前來到翠香山下,到報國寺中將淨慈接出了出來一起入京,與此同時,小尼逸蓉因身份轉變,隨便也去向寺中住持及授業師父等同修們告別,她當然不會實話實說,只道是王爺看自己機靈,決意要她到王府去做丫頭,對此寺中人還能說什麼,只好心叮囑她今後可要盡心服侍王爺,別再毛手毛腳了!
辭別護國寺,一行人又到當地駐軍營中要了兩匹馬和一輛馬車,自此,阿秦趕車載了淨慈、媱兒和逸蓉三個,承玉和梅兒騎馬並行一起朝京城方向進發而去。
下山那會兒,天已逐漸陰了下來,這會兒才走過半途,便見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這還是本年自入冬以來,京城左近下的第一場正經八百的大雪,還不到一個時辰,天地間便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了。
一路上,淨慈受了不少王爺的禮遇,單是平易近人些也就罷了,還總是噓寒問暖的,這真是叫淨慈心裡極是不安,好在有逸蓉在她耳邊悄悄勸道:“師太,您就別不好意思了,誰讓我們王爺喜歡您閨女呢,您只管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便是了。”媱兒聽了忙叫她住口,進宮後可千萬別亂說,逸蓉吐了吐舌頭。
等到了京城,已臨近黃昏,大家見民居府宅街巷上都如同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毛氈一般,讓本就歷經滄桑、年代久遠的古城,更是平添了許多的皓潔、梵淨之氣。
午後落雪漸漸減弱,只見白雪皚皚的南北長街上,一道車轍壓痕由遠及近一直延伸到紫奧城神武門前,車前頭騎馬並行正是梅兒與承玉,此時,見他們均是身披斗篷,內着輕裘,一青一碧,男的英挺,女的俏麗,叫人看起來真是好不登對,二人路上話語不多,神情總是若即若離的,好像初識,又好像前世便認識了。
“籲!——”趕車的小廝阿秦喚住了牲口,一行人來到了城門樓前停下。
承玉和梅兒各自勒繮翻身下馬,看守城門的戍衛一看是玉郡王到了,趕忙上前施禮問安並接過他們坐騎,王爺招手叫來一乘二人擡的軟轎,指給馬車那邊,梅兒則過去車轎那邊兒將孃親接下車來,又仔細着扶上了轎子,一行人從順貞門進入後,徑直向宮內行去。
進宮後,梅兒先是將孃親送到了清心殿,逸芙見是梅兒回來了,高興得合不攏嘴,又見妹妹逸蓉也跟來了,還穿着丫頭的裝扮,甚是感到驚奇,一問才知道是大致是怎麼回事,逸芙早從小知道妹妹的脾氣,本就未安心做姑子,當初撇下自己單獨跑到護國寺,便是想圖個上高皇帝遠自在些,如今還了俗這樣對她來說,真是最好不過。
安頓好孃親淨慈,梅兒急着詢問玲瓏現下怎樣?逸芙說不大好,待她們還要多說幾句,承玉提醒說還是先見皇上爲宜,自己還要趁天黑回王府呢,媱兒也說要趕着回太醫院覆命去了,於是逸蓉和阿秦則暫且留在清心殿,梅兒同承玉這才一起趕去養心殿,拜見皇上。
因天降大雪,整日都是陰陰的,纔到傍晚,早早就黑了,此時宮內各處都提前掌起了燈來。
此時,皇上正在龍書案燈前津津有味地溫習着《資治通鑑》,忽見近侍裴公公走上前來低聲稟道:“萬歲爺!七王爺已經帶着梅兒回宮來了,現正在大門外頭侯着,說要給您請安呢,您看要不要現下就讓他們進來。”
當皇上聽到梅兒兩個字時,頓時露出笑意,忙興奮着吩咐道:“快!快讓她們進來,想着將擬好的聖旨備好了。”裴公公笑着應了一聲,轉身快步而去,少時將承玉和梅兒兩人引了進來。
當皇上見到他們時,微微一愣,是因他們並肩走近時,容貌、氣韻實在是太班配了,不由得讓人聯想到這是一對伉儷情侶,然這想法只是一閃即逝而已,隨着他們各自行下大禮問安,皇上笑着叫他們快起來平身,還特意叫賜坐。
承玉到不覺着什麼
,梅兒推脫了好一陣,纔敢坐下,之後皇上與承玉兄弟之間,簡單問候了兩句,承玉便將紫霄閣那日發生的事情詳細講述了一遍,當然只說是遭到江湖亂黨偷襲,對六哥承楚謀逆一事卻是隻字未提,話語間,更是沒少誇讚梅兒奮勇當先,這才得意扭轉乾坤,大段溢美之詞,說得梅兒滿面含羞。
皇上聽着,不住點頭,後叮囑承玉道,以後可要多加防範,此次若非梅兒剛好遇上,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梅兒插嘴道:“王爺洪福齊天,便是沒有奴婢相助,也定能逢凶化吉的。”
皇上朝裴公公一擺手,裴公公會意,立刻站在梅兒跟前,從袖口中取出一道事先早就準備好的聖旨展開後,朗聲宣道:“梅花御衛,郎墨梅,跪地聽封!”
梅兒深感詫異,慌忙跪下諾諾聽旨,聽裴公公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御前侍衛,郎墨梅,麗質輕靈,克己奉公,久侍駕前,深慰朕心,即日起,着冊封爲御前一等侍衛,欽此!”
梅兒聽了興奮地將雙手高高舉過頭頂,接過聖旨,行三拜九叩之禮,承恩道:“奴婢接旨,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上笑道:“行了,快起來吧!朕一早聽說你在紫霄閣上爲救老七,力戰山賊惡匪身負重傷,真是又驚又喜啊!你又立了大功一件,朕怎能不給你個封賞呢,如今你的傷可大好了?”
梅兒含笑道:“託皇上的洪福,現下已恢復如初了!讓萬歲爺掛心,實是愧不敢當啊!奴婢告假離宮日久,是因孃親病重,實屬無奈,還請皇上降罪。”
皇上擺手道:“不打緊,你是孝女,爲孃親侍疾何罪之有啊!無論怎樣,只要回來就好了,先不急着更衣當值,可休息幾日再說,朕聽說你孃親身體總不大好,太后說讓住進清心殿,朕怎麼能不恩准呢,以後就請太醫常給看看。另外,朕的月桂公主也搬進宮裡來住了,此時,正在竹香館關着,你可替朕多去照看照看,如果見她學會了恪守宮規,答應別再給朕惹事了,朕便可解了她的禁足…”
說到這裡,見小秋子進來對裴公公耳語了兩句,裴公公聽了到皇上身邊,小聲提醒說,敬事房的人早到了,是時候該翻牌子了,皇上聽了道:“恩,知道了。”後對承玉、梅兒道:“現下天色已晚,都回去歇着吧!”
二人聽了,跪安告退而去。
梅兒和承玉辭別過皇上,離開養心殿,並肩走回清心殿裡,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上二人都是春風拂面的。
才一進屋,鬼靈精怪的逸蓉,一眼便瞧見了梅兒手裡拿的聖旨,嘴裡說着:“咦!什麼好東西!”過去一把就搶了過來,後展開大聲朗讀出來。
衆人聽說梅兒被封爲御前一等侍衛,都來道喜,淨慈也笑得合不攏嘴,逸芙更是說道:“梅兒姊姊入宮纔不過一年多而已,便接連立功得到晉位,從御前丫頭,已成了三品武官,叫止步不前的妹妹情何以堪呀!”
梅兒含笑謙遜道:“還不是皇上對我青眼有加,也是我近來運氣比較好的緣故吧!其實若論起才幹,妹妹可比我強多了,將來的級別必會超過我去。”
逸蓉將聖旨還給梅兒時,眼中也流露出萬般羨慕的神色,梅兒心道:你羨慕我,可知我有多羨慕你呢!
“好了,該回府了,不然誤了時辰就糟了!”王爺言罷帶上阿秦、逸蓉告辭而去,梅兒目送承玉離開,眼中流露出許多的不捨。
前事回述,玲瓏被皇上貶爲宮女,等於是連降了兩級,所幸被安排到月桂公主的身邊,此後很是很安逸,再沒什麼好擔驚受怕的了。月桂公主爲搭救玲瓏大鬧浣衣局,受到了父皇的懲罰,不但被扣去了半年月例,還被禁足在“竹香館”內,從此失去了自由之身。
被禁足的“竹香館”日夜被侍衛看守着,這樣的情形好壞各佔一半,好的是:裡面的人如同被加了一層妥帖保護,皇后、餘一秋一黨想再加害她們,只能是在外頭乾着急的份,壞的是:她們雖不能直接找茬兒生事,卻可在暗中叫御膳房、內務府等處時時剋扣着,其他人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對於一刻都離不開美食的月桂公主來說,簡直就是世界末日,於是她又開始鬧騰起來,見大吵大鬧不管用,最後還以死相逼。
看守竹香館的侍衛們實在禁不住公主花樣百出的日夜折騰,便將此情形反應到了皇上那裡,皇上得知後,勃然大怒,立刻讓裴公公下令換掉了御膳房的總管,並對新上任御廚當面正色道:“朕只
是說將她們禁足,並沒說要餓着她們,你們御膳房真是好大的膽子,膽敢讓公主受了委屈,今後她們的膳食務必要好好供給,若是再有什麼狀況發生,朕定要拿你等的人頭是問!”
御膳房的人見皇上發了威,此後哪裡還敢再聽皇后的吩咐,全都老老實實的按時足量地給“竹香館”送去,爲了讓公主高興,他們還花樣翻新的變換着膳食口味,生怕再落下了公主的埋怨,此風波過後,連內務府都跟着怕了,原先給竹香館的還是黑炭取暖,沒等公主發話,就自動都換成了極好的銀炭,禦寒的冬裝、棉被之類的物件兒,也都發放得很是及時到位,如此,“竹香館”裡的人到真是因禍得福了。
俗話說:會叫喚的鳥兒,有食吃!此話用在公主身上,到真是言不爲過的,其實只要有好吃好喝的,其它的事兒公主都不怎麼在意,禁足就禁足好了,反正大冬天兒的,她也懶得四處走動,在風景清幽的小院子裡轉轉也不錯。
“竹香館”這邊舒坦了,皇后那邊卻恨得不行,可經公主這麼一鬧騰,她們還真沒法子在背地使壞了,最可憐還是餘一秋,那日她在浣衣局與公主撕扯時,被公主的寵物貓‘小咪’乘機抓破了臉,後經太醫治療雖好了,卻落下了難看的疤痕,每當她對鏡梳妝時,就算塗了再厚的胭脂粉,也沒法兒掩飾得住,怕即便用了聞名遐邇的‘舒痕膠’也是沒用的。
皇上本來就對她沒什麼好印象,如今又加上這張破了相的臉,就更不會正眼瞧她了,此次新晉的這批秀女,入宮至今都陸陸續續侍寢了,卻唯獨沒有她的份兒,把她氣得整日到景仁宮那兒去哭訴,哀求皇后一定要想個法子幫幫自己。
開始時,皇后還真爲她上心,在皇上跟前說了些好話,可被斷然拒絕了兩次後,也就不敢再多囉嗦什麼了,反過來勸餘一秋再耐心多等幾日,將來總有機會的,可她還總是不依不饒磨磨叨叨的,時間久了,皇后也就煩了,後來更是懶得理會,甚至避而不見。
餘一秋既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又被皇后嫌棄撇到了一邊,更是羞於在人前走動,唯恐聽見別人的議論和恥笑,因此只能悶在自己宮裡唉聲嘆氣的,這可真是惡有惡報。
梅兒回宮當日便同承玉一起去拜見了皇上,次日一早又同孃親去慈寧宮給太后請了安,午後,閒不住褪下緇衣換上內務府給她趕製的侍衛戎裝,便去御前報道了,皇上見了她很是高興,如此,一切就都恢復如初了。
晚間,逸芙忙完殿內瑣事,來找梅兒敘舊,詢問她離宮後都做了些什麼,又是怎麼回心轉意的?正巧梅兒也想問問她玲瓏那邊的事兒,於是二人你言我語地聊了起來。
梅兒向她簡單介紹了下自己在宮外的經歷,最後還告訴她說在紫霄閣上遇到師姐姚莉了。
逸芙聽了很是驚異,遂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兒說這事時,並未提六王,只說是姚莉想來威脅玉郡王與自己一道來對抗朝廷,被王爺斷然拒絕後引發了一場惡戰,好在師姐念在同門情誼一時心軟放過了他們,不然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逸芙道:“七師叔害死了我的師父,我只恨自己沒本事替師父報仇,原以爲梅姊姊的功夫能與她抗衡,不想竟也不敵,還好她與師父有約十年之約,不然她若潛入宮來行刺,還有誰能抵擋得了!”
梅兒拍拍她的肩頭,安慰道:“妹妹是方外之人,何必還將恩怨看得那麼重?!至於聖駕的安危,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王府不同皇宮,哪兒就那麼容易混進刺客來的?要知道大內高手如雲,單挑或許不是她的對手,可若合力是必然能將她制服的,更何況梅花御衛手中厲害的暗器衆多,難道還怕她不成?!”
逸芙聽她說的也不無道理,雖在勸慰自己,可也顯示了她對皇上的一片忠心,心裡很是高興,於是轉個話題,聊起玲瓏來。
當梅兒得知玲瓏主婢被餘一秋害得實在不輕,甚至險些香消玉殞,如今已被皇上貶爲宮女後,氣得滿眼淚水,忍不住拍案咒罵餘一秋真是欺人太甚,居然敢趁自己不在宮裡,尋機報復,要說那日殿選給她難堪的明明是自己,她幹嘛要去找瓏妹妹的晦氣,真是個無恥小人,看我日後遇見她不給她點顏色看看的。
梅兒這樣說着再也按捺不住了,起身說非讓逸芙立刻帶着自己立刻去“竹香館”探望一下玲瓏和瑩露,逸芙見她心意已決,多勸也是無用,於是也顧不得半夜三更、天寒地凍的,批了件外袍便帶她出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