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於黃娜隨便抽了些時間,談了場風花雪月的戀愛這件小事,要從頭說起的話肯定得把時間往回倒上一些。
但也不用倒回太遠,大概也就倒回至李世民從太原出發時,裴寂悄悄塞給李世民一紙書札,上面寫着黃娜寫給楊義臣的《山坡羊·清河懷古》:關山萬里,鐵馬金戈,明月西照清河路。望東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煙花處,宮闕萬間都做土。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得了這闕詞的李世民,一路上走來,每逢紮營休息便會取出觀看,越看便約覺得字裡行間似有身影晃動,那身影且吟且歌、朦朦朧朧,竟是引得他有些魂不守舍起來。
須得知道,此時此刻的李家老二也不過才二十歲的年紀(李世民生於開皇十八年,也即是公元598年的1月28日),雖然已經在大業九年的時候(當時李世民十五歲)迎娶了右驍衛將軍長孫晟之女長孫氏(閨名觀音婢,當時十三歲),但此時也還算是青蔥一少年,就算平時裝得老成事故,但豈能壓抑了人之本性呢?
所以,因爲這一闕才情驚豔的詞句,從而有了綺念倒也是人之常情,而黃娜的風花雪月自然要從這綺念說起。
便也說李唐軍以李世民爲正使、柴紹爲副使,領隨從、護衛百餘人,秘密攜帶了大量的金銀錢財從晉陽出發,直走葦澤關入河東然後直下黎陽,一路自然無話,於五月末抵達了黎陽。
那一日,正是五月二十九,天氣風和日麗,豔陽正好,算是趕上了五月的小尾巴。
李世民一行迤邐而來,隊伍倒也軍容嚴整,先在距離天鳳軍黎陽大營北面的哨寨報備,之後才由一哨遊騎護衛着往大營趕來。
來到營前之時,便按例報備所攜軍器和武備,按規矩須得解除每人身上除解手刀(古人用來吃肉、剃鬚的隨身小刀)和儀器(指使者隨身的節杖、佩劍)之外的武器,凡屬兵器都要上繳,此外還要勘驗隨行的行禮和貨物當中是否有違禁之物。
李世民雖然年輕,但畢竟是貴胄出身,倒也知道這些必要的流程,倒也耐着性子配合着來,倒是柴紹不知是因爲即將見到妻子而有些激動,還是一路上因爲曉行夜宿有些過於勞累,因而有些脾氣不太好,見着侍衛硬要將他隨身一柄刃長超過八寸的解手刀當做長兵收繳,便也發起了牢騷道:“如今我等既入得貴軍營寨,自是砧上魚肉,還怕得甚來?”
負責查驗的年輕侍衛瞧年紀二十出頭,瞧服色該也是天鳳軍排長一級的軍官,聽了之後卻是咧嘴一笑:“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天鳳軍的營規便是如此,還望來使擔待則個!”
一旁站立的李世民聽得那侍衛張口說得一腔語調很是好聽的河洛話,且隱隱帶着關中口音,不由忙也用太原土語來問道:“敢問這位小將軍可是關中人士?”
侍衛忙也答道:“不敢!某眼下軍職乃是排長,豈敢妄稱將軍,說起來某家祖上的確是關中人,於前朝開皇年間移居山東,如今已算不得關中人了。”
聽得這侍衛排長倒也承認,李世民忙也出言搭訕跟他套起了近乎,三言兩語之間便也熟絡起來,待得見時機不錯,便也大膽問道:“之前貴軍與我李唐軍有隙,出兵葦澤關把我家妹子李三娘給拿了,不知如今她在營中過得可好?此外李某聽聞貴軍的天鳳元帥,也是個與我家妹子一般年紀的女巾幗,想來該也不會爲難我家妹子吧?”
那侍衛排長聽了,先是側頭一想,道:“從葦澤關來的李三娘?某倒是不曾聽聞!不過我家元帥身邊卻是有一位女教頭也叫李三娘,如今是三千近衛女軍的槍棒、劍術總教頭,那排面兒可大了去!”
李世民聽來一愣,不由問道:“何謂排面兒?”
侍衛排長聞言一樂,便也擡頭往營區方向手打涼棚張望了一下,便伸手一指營中笑道:“喏!你便瞧好了,自打李總教頭做了三千近衛女軍的總教頭以後,日日都要擺陣操練,這排面兒還不算大麼!”
李世民隨着侍衛排長所指的方向一瞧,便也瞧着至少在三裡地外,隔着兩道營牆的營中,正有數千人影在列陣操練,隱隱約約之間也就見得人人使槍擊劍,卻是自然瞧不清面目如何,不過聽說自家妹妹有可能做了三千近衛女軍的總教頭,倒也隱隱有自豪之感。
也在這時,順着目光所見,卻見得營區之中忽有一隊驍騎呼嘯而出,徑直往營門方向而來,但見得打頭一騎身穿大紅衣、黃金甲,胯下騎着一匹渾身並無半根雜色毛髮的雄峻白馬,頭面上還戴着一頂用黃金面具遮擋了半幅面容的紫金盔。
至於隨行的騎士則皆是藍衣藍甲,頭頂銀盔,騎得也是清一色的純黑駿馬,瞧着一個身姿矯健、甲具齊全,當真全是難得一見的女騎士。
待得一行人來到營門之前,打頭的紅衣金甲女騎士便也勒停戰馬,將目光投向了立在營旁的李世民和柴紹二人的身上,盤馬繞着二人轉了兩圈後,伸手以馬鞭一指柴紹道:“爾……可是柴紹柴嗣昌?”
柴紹生於開皇八年(588年),如今已是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男子,相貌看上去自然要比李世民老多了,聽得女騎士很是無禮的連名帶姓來喚,便是眉頭一皺喝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便是柴紹,你待如何?”
女騎士當即嬌叱一聲道:“是便好,且吃上一鞭再說!”
說着便見女騎士將手中馬鞭一抖,辮梢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抽在了柴紹肩頭,即便柴紹也是武將出身,且自幼便矯捷有勇力,也防不住這突然襲擊,加上此時他以副使身份隨行,身上並未着了甲冑,竟是叫女騎士一鞭將肩背的絲綢衣物都打破了。
當即聽得柴紹痛哼一聲,忙也後退兩步,一手撫肩,一手手戟指喝道:“呔!兀那鳥人,何故鞭撻柴某?”
女騎士冷哼一聲,喝道:“不忠不義的薄倖之徒,不過吃上一鞭稍作懲戒,怎地不服?”
柴紹聽來頓時眼瞪如牛鈴,倒是一旁的李世民聽出了味道,不由拱手道:“敢問當面可是天鳳元帥?當初妹婿棄家北行,當真算得不義……只是不知這不忠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