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鳳三年的七月初三夜,碧空入洗,星河燦爛,但見得一枚峨眉新月,低懸於西方天穹之上。
本來按照黃娜的計劃,她將在七月中旬啓程東歸,採取水陸並進的方式,爭取趕在八月中旬返回高密。
而這次返回高密,恐怕建政之事就不能再拖了,畢竟“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政策雖然好,但也不能一直用,如今天鳳軍的控制區差不多佔據了大半中原,且仔細算來也已經是北臨東西突厥、南視川鄂江南,三分天下而得其一。
加上如今楊隋的蕭太后、僞帝楊浩、楊侑、弒君者宇文化及也都在手中,到了這個時候若是還賴着不建政,就真真說不過去了。
但是,若要建政立國,幾個亟待解決的問題也就必須要面對了,首先一個問題就是國體如何確定:到底是女皇國還是帝皇國?
本來按照黃小剛和黃娜原先在幽幽谷就商量好的說法,黃娜既然是玉佩的持有者,自然該是建立一個以黃娜爲中心的女皇國……可問題是,當時也就是舅侄倆隨口那麼一說,現在時過境遷,萬一老舅又想當皇帝了怎麼辦?
而且,這天鳳軍之所以牛逼厲害,也完全靠着老舅這個監軍在撐着,不管是當初的呂家村逃命、還是後來的幽幽谷紮根,一步步走到今天,黃小剛的功勞比她這個名義上的大元帥可就大多了。
而且從感情上來講,兩人雖是舅侄,但黃娜自幼便跟着黃小剛生活,在感情上可以說本就情同父女,所以如果這老舅真想要當皇帝的話……黃娜感覺自己應該不會也不可能跟他撕破臉,更不可能弄出什麼神武門之變來。
其次,就算老舅真的讓自己當了女皇,那麼這未來的女皇國又將如何安排國政和繼承人?
是直接就上首相內閣責任制,還是兩會制與內閣制並行,又或者先由女皇訓政個三五七年,再把皇位交給下代女皇,這也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尤其是,如今這隋末時代,文盲率至少達到九成以上,換言之有文化能看書寫字的人,多是世家門閥、士族商賈,也即是若行兩會制,能夠成爲議員以至於把控政府各級職務的必定是出身這些階層的人,或許一開始他們對於後世的政治遊戲還不熟悉的時候,舅侄倆尚且能夠忽悠住他們,若是一旦這些人搞懂了遊戲規則,未必就會繼續受人控制了,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此外,還有一個最嚴重的問題,若不是虯髯客張仲堅那討厭的傢伙口沒遮攔,恐怕黃娜還當真會選擇性的忘掉,那就是女皇陛下的婚配問題:是女皇+親王?還是女皇+王夫?或女皇+公爵?
此外,新朝到底是一體上下施行一夫一妻制?還是一夫多妻制?又或者上層一夫多妻制/下層一夫一妻?
雖然按照黃娜所知的常識來看,社會發展到高級形態時,婚姻關係肯定是會消亡的,到時候人類將不再被婚姻制度所侷限,男男女女之間將會以更多元的關係而形成情感紐帶。
畢竟黃娜當初讀大學的時候,也曾通過夏令營見識過國外的彩虹遊行,對LGBT羣體也不存在什麼偏見,更不是什麼大男子主義者,反倒還自覺的有點女權傾向。
而且眼下可還是隋末時代,婚姻關係不單單是單純的社會關係,還關係着生產力和國力,在這個時代搞什麼一夫一妻制完全是腦筋不正常,黃娜甚至還記得曾經看過一部叫做什麼“金牌冰人”的港劇,從而得知唐朝爲了鼓勵繁衍人口,於唐高宗永徽三年,在《唐律疏議》裡制《戶婚律》,首次對婚嫁事立法,確定了“一夫一妻多妾制”,和“孤寡鰥獨”官府強制分配的制度。
那麼,既然新朝要推行“人人平等”和“男女平等”,而且肯定也要搞“同工同酬”,因此在這個基礎上,新的婚姻關係是不是也應該一步到位呢?
雖然這些問題並非是迫在眉睫必須馬上解決的問題,可偏偏叫張仲堅那個大嘴巴點出來後,黃娜不得不正面答覆。
也即說當日,張仲堅單刀直入的提了“招婿”的問題,黃娜雖然用長笑遮掩了臉上的尷尬,但看着張仲堅的表情該也是肯定這二愣子絕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笑過之後,黃娜只能是故意轉移話題:“張兄以爲,這世上男子可娶妻納妾,而女子卻不可嫁二夫,何故如此?”
張仲堅本來聽黃娜長笑,心中也是打鼓,待得見她如此一問也是愣住,腦中思索半天卻是找不到什麼名言絕句來解釋,不由喃喃道:“似乎……向來如此!”
“向來如此……便對麼?”
這話一問,別說是張仲堅了,便是他身邊的紅拂還有帳中侍奉的女衛,皆是愕然神色,各自都在心中暗討:“對啊!向來如此,便對麼?”
也就見得黃娜輕笑一聲道:“新朝既然將要推行人人平等、男女平權之新政,婚嫁娶配自然要與歷朝歷代有所變化纔是,所以……張兄所言之事,此時還不便細談!”
“變化?還能如何變化?”黃娜直言頓時說的張仲堅一愣,心想這古來便是如此,難不成還能變成一妻多夫不成。
想到如此可能,他沒來由的一陣惡寒,可轉念一想,黃娜倒也說得沒錯,這從古至今便是一夫多妻,向來如此便當真應該萬世不易麼?
又想到這歷代帝王三宮六院,後宮妃嬪無算靡費頗多,而世間男子三妻四妾,又有多少怨女恨婦,飽受婚約之苦不可言說,所以這向來如此,當真就真的不可動搖麼?
但也說,當日黃娜用話術將此事按下之後,自不能真把此事拋與腦後,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得空便暗自思索,思想着解決的辦法。
或許可以效仿後世,大膽的來個頂層設計,直接就一步到位推出“跨性別法案”如何?
反正在這個時代,什麼龍陽之癖、斷袖分桃、百合耽美、磨鏡貼鈿之輩也是屢見不鮮了,不如直接大膽超前規劃,一錘定音。
反正這個時代還沒有被“理學”禁錮住思想,腐儒也還沒成爲社會主流,加上晉末至隋期間西北胡狄南下,中原與諸胡日漸融合,真把“跨性別法案”弄出來,未必世人不可接受,對吧!
想到此處黃娜心中豁然開朗,頓時感到全身輕鬆,壓抑感頓時盡去。
見夜已深沉,便也命人備好盥洗之物,準備洗漱就寢,也在這時叫她無意間擡頭望見天中新月,不由得想到一事:“這鮮卑人似乎本就是母系部族,也不知李二郎肯不肯做了我娜姐的王夫……之一!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