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有什麼打算麼,是繼續這麼經營下去,還是轉行幹別的?”
“大家還在商量,貸款還上之後,土地就屬於大家的了,不過大傢伙都覺得不能這麼分了,應該繼續在一起,擰成一股繩,才能賺到更多的錢,才能活得更好,只是下一步該幹什麼還沒有確定下來!”
誰心裡都有一本帳,現在大家一年賺的錢,幾乎比過去十年賺到還多,手頭越來越寬裕,生活也有了奔頭,大家從心底裡認同了新的生存方式,比起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在農場工作,收入更高,前途更加光明。
這也是張廷蘭追求的一種示範效果,傳統的農業已經走不下去了,從漢唐開始,中國人就在不斷圍繞着土地轉圈子,最直接的矛盾就是人口的快速增長和土地供應的相對滯後,使得中國歷史上呈現了興衰治亂、交替循環的局面。
要想破解這個魔咒,就必須引入工商產業,消化掉過多的人口,同時創造出更多的財富,楚明遠他們能夠快速成功,靠的也是工商經營,不然圍繞着土地轉圈,絕對沒有出路。
張廷蘭搞農場可不是要把所有農民都拴在土地上,而是要給予他們更大的自由,尋求新的發展路子,讓農業發展更有效率,同時也解放出大量的勞動力,投入到工商領域,很顯然楚明遠他們開了一個好頭。
“明遠,你有什麼規劃沒有,說出來我們幫你參詳一下!”
“有張先生指點,我們可就不用愁了啊!”楚明遠笑着說道:“其實我有心把土地都賣出去,只是大傢伙都不願意,好不容易到手的土地。還沒有捂熱乎,大家心裡頭都別不過勁來,覺得我們辛辛苦苦幹了一年,不就是爲了擁有自己的土地麼,怎麼土地到手了,還要賣出去。”
張廷蘭也猜到了楚明遠的心思,掃視了一圈所有的農民,大聲的說道:“鄉親們,你們的想法我也十分理解,我想問問你們。你們當初一心想要耕地,目的是什麼呢?”
老百姓們一聽這個問題,全都有些傻愣愣的,想要屬於自己的土地還需要原因麼,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
大家都有些發愣。半晌纔有人說道:“想有依靠,活出個人樣。”
“想賺更多錢!”
“想娶個媳婦……”
一個年輕人小聲說出了自己的理由。頓時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人帶頭,其他人也就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張廷蘭在一旁靜靜的聽着,最後笑着說道:“聽了大家的說法,我簡單的總結一下,你們想活得更好,更富裕。更有尊嚴,沒錯吧?”
在場的農民都忍不住點點頭,的確如此,其實這也不只是他們。這是所有人共有的願望。
“明遠,責任其實落到了你的身上,你要是有本事讓大家相信,賣了土地,能比擁有土地過得更好,我相信大家都會同意的!”
王永江也笑道:“說得沒錯,把想法擺出來,我們也幫着看看,究竟可行不可行。”
“我估算了一下,土地的收入還不到其他收入的十分之一,我想把土地賣出去,有了本錢之後,把農具作坊擴大,變成農具工廠,然後再到奉天租一個店面,專門賣山貨,肯定能比現在賺的更多。”
“想法不錯,那鄉親們爲什麼不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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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兒認爲做買賣沒有那麼容易。”在旁邊一個小老頭開口了,他正是這個農場的組長,楚明遠其實還是個副組長而已。
這個老頭叫謝福來,他說出了大家的憂慮:“辦農具廠是好事,可是我聽說周邊的村子也開始學習咱們的做法了,四處請鐵匠,明年咱們說不定就賺不到這麼多錢了。而且到奉天經商,也需要懂行的人才,這幫鄉親還沒有放下鋤頭,就讓他們和城裡人做買賣,我擔心他們幹不來啊。這時候要是把土地賣了,大家不是連一個後路都沒有了呢!”
張廷蘭一聽這話,看了一眼王永江,兩個人都相視一笑,老百姓已經學會動腦思考眼前的問題了,知道權衡利弊,這絕對是一大進步。
“明遠,聽見沒有,鄉親們的擔憂也是有道理的,你的步子邁得太大了!”
楚明遠臉色微微泛紅,他還是相當信服張廷蘭的眼光的,既然說自己步子邁得大了,那就沒有錯了。
“張先生,的確是我心急了,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別急着自責,聽我把話說完。”張廷蘭道“工廠和作坊不一樣,收購山貨和開店鋪販賣,又不相同,一年的時間,讓鄉親們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實在是強人所難,因此我覺得你們還應該繼續做農民的生意,從你們熟悉的工作幹起。”
楚明遠一聽張廷蘭的話,就知道這位有更好的辦法,因此他眼前一亮,急忙問道:“張先生,您一定要指條明路啊!”
“明遠,你想過沒有,隨着農場的發展,老百姓手裡頭漸漸有錢了,他們下一步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房子!”楚明遠突然眼前一亮,大聲的說道:“沒錯,其實各個農場早都開始把去年的地窩子推到了,換成了簡單的土坯房,下一步大家應該想要建房子。”
“沒錯,建房子就需要磚瓦木料,需要鍋碗瓢盆,各種傢俱,你們可以在這上面動動心思。另外大家恐怕還需要購買耕牛,說起來咱們的牲口缺口還很大,不少農場還要靠着人拉犁杖,這肯定不是長遠之計!”
“張先生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販賣耕牛?”
“在這裡我給大家透露一個新政吧。”王永江說道:“雨帥和蒙疆巡閱使張勳聯繫了一下,雙方要互通有無,以後奉天的商人到熱河做生意,都能享受到優惠稅收,大可以到熱河購買牛馬,這也是一條財路啊!”
聽了王永江和張廷蘭的話。楚明遠和在場的老百姓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原來賺錢的路子還有不少,只是以前沒有想到而已。
楚明遠臉上更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張先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有了這些新路子,我們有信心明年收入翻一番,鄉親們全都換成大瓦房!”
“明遠,這回你又保守了啊,我教給你一個做生意的秘訣啊!”張廷蘭笑着說道:“這個秘訣就是貸款!別看我投資不少產業,實際上算下來。我賬面資產絕對是負數。你要是想辦廠子,就不要怕欠錢,貸款不要急着還,這樣不就有了本錢麼,何必賣土地呢。這些土地其實就是鄉親們的後路。是大家的定心丸,你大可以租出去。我相信周邊農場會有人願意多幹一點的!”
“張先生。這樣辦可以麼?”
“當然沒問題了,改變租佃模式,開辦農場,是爲了鼓勵大家自由經營,只要能夠完成合同規定的義務,就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那我就立下軍令狀。要翻兩番!”
一番交談下來,楚明遠徹底有了想法,而張廷蘭和王永江的收穫同樣不小,中國人從來就不缺少創造力。只要給予合適的條件,他們就能發揮出強大的能力,以往死板的租佃體制之下,的確是極大的壓制了農民的發揮!
他們又在農場走了走,楚明遠指着一排乾淨整潔的房子,對大家說道:“這是我們建的小學,周邊農場的孩子也都過來聽課。”
一排教室足足五間房子大小,全都是磚瓦結構,比起周圍的房子都要好很多,前面還有專門的小操場,格外的平整,兩旁豎着籃球架子,和後世的農場小學差距不大。
“知道什麼纔是最關鍵的,非常好,孩子們要想改變命運,只能依靠知識,明遠知道辦學,很不錯!”
“張先生,我向您介紹學校,可不是想表功啊,而是現在學校有點困難,能當老師的除了我之外,就幾乎沒有別的人了,尤其是數學物理之類的,您是不是該幫着解決一下教師的問題啊!”
“這是全省的難題啊,我們正在抓緊培養各種人才,師範學校也在大力的招生,兩三年能有所改觀,不過暫時還要你們自己想辦法才行,多賺錢,高薪聘請老師,明遠你不是有那麼多同學麼,就沒想着聘請幾個過來?”
一提到學校,楚明遠臉上露出了一絲羞赧之色,有點爲難的說道:“張先生,對以前的事情總有點心結,而且我現在這幅樣子,只怕同學們也看不起我啊!”
“拿去吧!”張廷蘭隨手從包裡面拿出了一張紙,塞到了楚明遠的手中。
“楚同學,你的畢業證來了啊!”
楚明遠當初由於遊行的問題,被革除了學籍,其實已經成爲了他心中的一個傷口,現在只能靠着忙碌填補一下,但是他並沒有真的忘懷,現在一看到畢業證,心中激盪,頓時眼圈有點發紅。
“好好拿着吧,轉過年我還準備請你給學生們做報告呢,到時候好好讓他們知道,真正做事該有什麼態度!”
“拙言過來的時候,特別幫你申請的啊,好好歷練一下,這邊穩定下來,我建議你再把大學讀完,多增長點見識,如果以後有興趣進政府工作,就來找我吧!”王永江也笑着說道。
“鐵龕先生,你這是公然的挖牆腳啊,我還準備讓明遠去屯墾廳呢,幫着我安頓移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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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遠一看兩個大人物都爭着要自己,頓時心裡頭也涌起一股強烈的自信,什麼都是虛的,只有真本事纔是實實在在,到哪裡都能得到認可。回想原來的看法,簡直非常可笑,滿以爲上街遊行,就是在做事情了,就是在救國救民了,現在看起來,那麼辦連自己都救不了,用處實在是有限的很!
離開了楚明遠的農場之後,又陸續看了幾個,發現大家的成效雖然沒有楚明遠那麼驚人,但是也都超額償還了貸款,王永江和張廷蘭都倍感振奮。
走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閒暇起來,周芯瑤笑着對張廷蘭說道:“拙言,你不是在辦農場麼,怎麼不研究種地,反倒講一些生意經,這不是掛羊頭賣狗肉麼?”
“這話就不對了,辦農場的核心是完成農村的洗牌,大家先組成農場,所有人的生存就有了保證,然後大家可以去探索自己的路子,有商業頭腦的可以經商,願意做工的,可以去做工人。把這些人都分化出去之後,農場裡面其實還有大量的種田能手,他們就能得到更多的土地,更好的發揮自身的特長,這就是各盡其才。”
“說的挺好聽,你就不怕農民都去做工掙錢了,就沒人種地了?”
“當然不怕了!”張廷蘭哈哈大笑:“關內有多少百姓,有多少難民啊,只要勞動力有了缺口,就用移民補齊來,我是穩坐釣魚臺,高枕無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