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驚擾了寂靜的夜,很有規律的叩門聲,像重錘落在蘇秦等人的胸口,不過隨着那一句阿彌陀佛的聲音傳來,令蘇秦他們心生疑惑的同時少了幾分擔憂。
看着蘇秦等人臉上不同的疑惑神色,祈洛歌對幾個人搖了搖手,示意他們不用擔心,就邁步上前越過蘇秦幾人來到了門口。
一個已經過了中年的和尚。
一個已經過了中年但是卻沒有任何富態的和尚。
和尚的手裡拿着上好的菩提念珠,看見開門的祈洛歌就單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近來可好?”
“見到大師,所有的煩惱都沒了。”祈洛歌微笑着回答,說完側過身子讓四空大師走進了屋子。
屋內的白啓和錢多多都沒有見過四空大師,但是看四空大師的衣着他倆個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應該是懸空寺的高僧,和錢多多對視了一眼,白啓再次把目光轉向了四空大師,想起在懸空寺下和青靈大師的交手,白啓心生戒備的同時則是一肚子的猜忌,他不明白現在懸空寺幾乎被炎國封殺,這個大師怎麼可以任意行走,還有,他爲什麼要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看祈洛歌的樣子,似乎知道他要來這裡?
目光和四空大師對視了一眼,看見四空大師對自己輕微的點了點頭,蘇秦報以微笑的同時心裡不禁也升起了幾片疑雲,年前懸空寺下七戒大師與道教的張傾城一戰之後,四空大師離開光啓城蘇秦見了他一面,現在四空大師既然來這裡,那就說明與國師張斷章見過面?四空大師來這裡是爲了找祈洛歌,這一段時間祈洛歌與四空大師聯繫着?怎麼聯繫的?祈洛歌爲什麼要瞞着自己?
雖然滿肚子的疑問,但是蘇秦並未把此刻的四空大師當做敵人,這是因爲蘇秦第一次和四空大師見面的場景雖然倉促但是並未有什麼不悅,而且看樣子四空大師是來找祈洛歌的,雖然和懸空寺的青靈大師有過不甚愉快的過往,但是蘇秦相信祈洛歌不會害自己。
“大師前幾日說今天早上回來金洛城,想不到竟然提前到了。”祈洛歌看了一眼蘇秦幾人,並未解釋什麼,說完這話祈洛歌緊跟着眉頭一皺,看向四空大師,心裡也有一個疑惑,“大師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雖然和四空大師斷斷續續的聯繫,並且約定在金洛城見面,但是祈洛歌並未告訴四空大師自己的住址,四空大師貿然前來,還是讓祈洛歌有些意外。
“佛曰不可說。”四空大師說了一句佛家禪語,說完後四空大師看着苦笑中的祈洛歌,嘴角帶着一絲笑意解釋了起來,“師叔有消息說魔教的蹤跡現世,所以我加快了回光啓城的腳步,本來約定明天和你見面,提前來到金洛城後本想找個一個地方暫住的我偶然發現外面那麼多士兵包圍着這裡,就起了好奇心進了客棧,偶然間就聽到了你們的對話。”說到這裡四空大師臉色有些微微一變,波瀾不驚的臉上多出了幾分尷尬神色,“偷聽你們的談話不是我的本意,還望祈小姐莫要見怪。”
“大師見外了,我說的那些話落在你這個前輩耳裡恐怕全是荒唐言吧?”祈洛歌搖了搖頭接口說道。
四空大師微微一笑,並沒有說祈洛歌剛纔說的一番話是對是錯。
而蘇秦聽到剛纔四空大師的一番話,低着頭的他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半步。
第一,青靈大師給四空大師說魔教的蹤跡現世,這個蹤跡是不是指黃泉刀?
第二,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逃過那麼多士兵的眼睛來到客棧,四空大師的本事由此可見一斑。
第三,四空大師說聽到了對話,望亭客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四空大師卻能在門口聽了半天而沒被自己幾人發覺……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四空大師聽了多少自己等人的談話。
想到這裡,蘇秦心裡一稟,偷偷的查看了一眼四空大師的神色,見後者正要扭頭望向自己,蘇秦的目光就落在了客房中間的那盞不甚明亮的燭光上。
燭光雖然有燈罩罩着,但是依舊忽明忽暗,就像一個人的一生,總是起起伏伏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蘇秦此刻在猜測四空大師是否聽到了剛纔祈洛歌說自己是黃泉刀的主人的話,如果四空大師聽到了……青靈大師既然當初一見自己就說自己是魔教的人,豈不會給四空大師說起自己?說起黃泉刀?
想起當初青靈大師一見黃泉刀恨不得殺了自己,蘇秦心裡滿是無奈,有種啞巴吃黃連無處訴苦的感覺,而作爲懸空寺的得道高僧,四空大師要是知道青靈大師所說的魔教之人就是自己,會大度的放過自己麼?
彷彿知道蘇秦在想什麼,看着低頭沉默的蘇秦,四空大師向前兩步來到蘇秦的跟前,“小施主,人死如燈滅,而蠟燭成灰,人卻可以流傳千古。”
“流傳千古的又有幾人?”蘇秦苦笑了一下回道。
“小施主說的是,有時候流傳千古的確比遺臭萬年難的多。”說着四空大師上前一步,看着燭光,臉色陷入了回憶中,“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小施主可是姓蘇?”
“區區不才正是。”蘇秦抱拳回禮。
“我早就說過咱們是有緣人……”說到這裡四空大師看向祈洛歌,“祈小姐,剛纔在門外聽說他是黃泉刀的主人?”
“大師難道是爲了黃泉刀而來?”剛纔蘇秦想到的事,祈洛歌也想到了,她不知道接下來四空大師會不會刁難蘇秦,所以心裡不由的有些緊張,畢竟想要離開金洛城,她還要依仗四空大師的幫助。
“蘇小施主,可否讓老衲看看你的黃泉刀。”
四空大師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笑意,和藹至極,像是一個長輩在對晚輩說我看看你做出的新的玩具那般,很自然,自然中帶着一股令人難以拒絕的神態。
屋內的氣氛頓時變的有些詭異起來。
聽到四空大師向蘇秦要黃泉刀,白啓慢慢的向蘇秦身邊靠攏了過去,他比祈洛歌和錢多多都清楚當初與蘇秦在一起在天台上發生的事,如果此刻蘇秦說出一個不字,不管四空大師接下來是如何,白啓都會第一時間衝出去。
哪怕知道自己並不是四空大師的對手,但是白啓不怕,因爲他的身邊有蘇秦,他知道蘇秦不會離開自己:並肩戰鬥有時候比孤身前往更能令人勇氣倍增。
“可以。”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蘇秦看了一眼白啓,眼裡的意思白啓明白,所以蘇秦按捺住動手的念頭,但是並未離開蘇秦,目光依舊盯在四空大師的臉上。
彷彿感覺到了什麼,錢多多看向了祈洛歌,祈洛歌這個時候保持沉默,她明白,自己此刻說什麼做什麼,在德高望重的四空大師面前都是多餘。
如果蘇秦說不可以讓四空大師看黃泉刀的話,自己夾在中間,到時候改如何處置?
想到這裡的祈洛歌把目光轉向蘇秦,慢慢拿出黃泉刀的蘇秦感覺到祈洛歌望向自己,就微微一笑,很暖心很令人心安的笑容。
“好刀。”伸手接過蘇秦手裡的黃泉刀,四空大師上下打量了黃泉刀幾眼,隨後閉上眼輕輕的撫摸着刀身,似乎在感受什麼。
黃泉刀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刀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隨着四空大師低聲默唸着什麼,黃泉刀變的越來越不安,直到四空大師手裡有一股亮光出現,黃泉刀慢慢的安靜了下來,像一隻被網的魚,掙扎之後遍體鱗傷,或許只有安靜,纔會減少更多的傷害。
因爲站在四空大師的對面,蘇秦看的清楚,四空大師手裡的亮光,是一道道符咒,雖然不知道四空大師在對黃泉刀做什麼,但是蘇秦並未驚慌,因爲心意和黃泉刀想通的他此刻心裡雖然感覺到了黃泉刀的憤怒,但是,憤怒之下的黃泉刀的怨氣似乎少了許多。
“黃泉刀雖然護主,但是對於你現在的修爲來說,百害而無一益,所以我暫時封了黃泉刀的暴戾之氣。”說到這裡,四空大師把黃泉刀遞給蘇秦,“不要怪我,與其以後讓黃泉刀噬主讓你成魔,倒不如現在讓你減少對黃泉刀的依賴,在我看來,沒有什麼危險能比這把刀將來帶給你的傷害大。”
“蘇小施主,你要知道,這個世上的強者,靠的並不是天兵神器,而是自我本身的修爲,包括天誅劍在內,在我看來都是取巧罷了。”
“水滿自縊,物極必反。”不管蘇秦懂與不懂,四空大師繼續說道,“剛纔祈小姐說到了這個世上的強者,在我看來,強者令別人望塵莫及的地方除了他本身的修爲之外,還有他的本心,這就是我們佛家講究的慈悲心,像那些所謂的劍宗氣宗,修爲千奇百怪,但是歸根結底修的是本身,這是外在的東西,不像我們佛宗,修的是內心,道教修內丹其實和佛宗修禪一個道理。”說到這裡四空大師苦笑了一下,“其實,我這樣說對也不對,畢竟不能登峰造極說什麼內外兼修都是一種極具嘲諷的坐而論道。”
“不過我相信,終有一天,會有人留下神一樣的傳說的,畢竟,這個世界,太過於古板與沉寂了。”
“修行要有耐性,要能甘於淡泊,樂於寂寞。就像佛說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自觀自在,守本真心。”
衆人沉默,夜色微涼。
遠隔千里之外的天水國大海深處,在那水天相接的地方,慢慢出現了一片魚肚白。
夜將盡,光明必將普照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