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憑什麼相信你,本宮已經信了你半個月了,半個月啊,本宮腳底都沒有一塊好肉了,本宮都快被蚊蟲叮咬的吃了你知道嗎,可是,可是我們又回到了這個地方,柳靖遠,本宮怎麼信你,"我越吼心裡越怒,終於,我抓起棍子就向他丟了過去,柳靖遠卻不躲不閃,那根棍子落在他的頭上,我分明聽見極清楚的"砰"的一聲。
他這樣的反應讓我更怒,我情願他躲避,情願他發怒,情願他衝我也吼幾句罵幾句然後轉頭而去,讓我徹底的死了下山的心,死在這裡一了百了也就罷了。
可是他不躲不動,也不發怒,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嘴裡只叫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這樣一來,我的怒氣更甚,我像個瘋子一樣的喝罵着,不管是石頭還是樹枝草葉,我隨手抓起就往他身上砸,邊砸邊哭邊罵,"你混蛋,你迷了路你現在才知道嗎,要不是看見這個窩棚,你還要帶我在這個鬼地方轉多久,你說,你說啊。"
"小人該死,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柳靖遠的語氣聽起來很是無奈。
看着他極不安的樣子,我的心輕輕的顫了一下,突然就覺得,山路崎嶇蜿蜒,七拐八繞的迷路也難免,我實在不該這樣怪他。
這樣想着,抓着石頭的手就一鬆,石頭咕嚕嚕的滾下了河畔,我無力的坐在石頭上,柳靖遠見我不再哭鬧砸罵了,他倒有些不放心的樣子,小心翼翼的來到我的跟前,道,"娘娘,要是您心裡不痛快,就……就再罵小人幾句吧。"
我猛的擡起頭,"你賤啊,人不罵你你還皮癢是怎麼的。"
這句話一出口,我立時後悔,我怎麼可以用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話語對他,可是話以出口,收也收不回來了,我不敢再看他,只好將頭轉到一邊去,只在心裡懊惱着。
卻久久聽不見身後的他再出聲,我突然就有些擔憂起來,他,他不會一怒之下,真的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自己走了吧?
一念至此,我猛的回頭,卻見他正定定的看着我,眼裡盡是憐憫和不捨,我猛然對上他這樣的眼神,又猛的一愣,他也料想不到我會突然的轉回頭來,也楞了一下,就趕忙將頭轉向一邊。
不待我說話,他就道,"娘娘,事已至此,急也無用,就在這裡休息一晚吧,小人去弄點吃的,"說着,他就去攏柴火,上次做的那個魚叉還在,他又去河裡叉了幾條魚上來烤了,我卻再無胃口,向他搖了搖頭,就起身來到河邊發着愣。
柳靖遠不知道怕什麼,他趕緊跟過來,向我道,"娘娘,晚上露水重,還是進窩棚裡去吧。"
我心裡煩悶,只想安靜的坐一會兒,搖搖頭,我對他道,"我想安靜一會兒,你過去吧。"
"娘娘,"他的語氣裡盡是擔憂。
"阿遠,"我恢復了這幾天對他的稱呼,"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還沒有忘記我是玄武朝的皇后,我更沒有忘記我的丈夫兒子還在宮裡等我,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柳靖遠見我這樣說,他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好點點頭,"那,娘娘小心些,一有事就叫小人。"
我點點頭,將頭又轉到河面上,這會子起了風,暗沉的暮色裡,依稀可以看見河水波光粼粼,間或有不知是魚還是蝦的,挾着浪花"撲通"的躍出水面,激起一陣水花來。
若不是心裡裝着太多事,這個地方算得上是個世外桃源。
山風輕嘯,我的心也終於慢慢的平靜了些,想到忠心耿耿的柳靖遠,我很是爲我之前的語氣抱歉,於是,我拍一拍手,打算去向他道個謙。
雖還算不得夜,清露卻已經慢慢的在草稍上凝結了,我怕打溼裙襬,就拎着裙子掂着腳專門找那草少的地方走,等我一步一掂的終於到窩棚前時,卻見柳靖遠正拿着個東西在發呆。
我纔要叫他,卻突然發現他手裡捧着的那個東西很眼熟,仔細一看,竟然是傳遞信號用的霹靂彈,當日慕如風深夜帶我出宮回去看母親時,就曾經帶了這個以防萬一,他告訴我,這個霹靂彈一丟上天,遠近的軍隊護衛就全都會過來救駕,因着這東西非同小可,所以嚴格掌控,輕易不能拿出來用的。
可是柳靖遠這會子竟然有?
我還在發呆時,柳靖遠已經發現了我,他慌忙將那霹靂彈向身後一藏,神色間有着慌亂,"娘娘,您什麼時間回來的?"
我本來還沒覺着怎麼,可是他這樣的慌張,我頓時起了疑心,"柳大人,這是什麼?"
他緊張而又尷尬的訕笑着,"沒……沒什麼?"
"阿遠,我們這些天也算共了患難了,有什麼事,你可不能瞞我,"我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定定的看着他說,"這霹靂彈我見過,那次皇上帶着我出宮,隨身就帶了這個東西的,皇上還說,這個東西一丟上天,方圓百里的軍隊護衛都會來救,所以,輕易不會拿出來用,可是,你怎麼會有?"
柳靖遠聽我說得清楚明白,他只好將霹靂彈拿出來,道,"娘娘臨出宮前,皇上命小人帶上這個,爲的是以防萬一。"
"哦,以防萬一麼?"我點點頭,"那,那天刺客來時,你爲什麼不丟上天去?"
不知道是不是天太熱了,柳靖遠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意,"小人當時只顧着救娘娘,就……就忘了。"
"忘了,這樣大的事,你既然忘了,"我邊笑着邊搖頭,"柳大人,你別告訴本宮,你就是這樣當上禁軍總管的。"
"娘娘,小人……小人……,"柳靖遠面對我的譏諷,他上前一步,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好啊,柳大人,你之前忘了,那麼後來呢,後來,我們已經甩掉了刺客,你爲什麼不丟上去,爲什麼?"說到這裡,不等柳靖遠開口,我又手一擺,攔住他的話頭,"好了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會說,你顧慮着刺客,霹靂彈上了天,五城兵馬司的人會看見,刺客也會看見,你怕他們也找過來,是不是,你是不是要這樣說?"
柳靖遠額頭上的汗淋漓滾落,"娘娘,娘娘,這……。"
看着柳靖遠緊張急迫的樣子,我心裡的疑慮越來越多,我在腦子裡飛速的轉動着,從那天靜寧王別苑遇見刺客開始,一直到這半個多月以來,柳靖遠的舉止,是的,他一直都很正常,可是,可是他太正常了,正常到我現在回想時,處處都是疑點。
"柳大人,本宮突然想到一件事,還請柳大人如實的告訴本宮,"我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只覺得連齒間都是冰冷的。
"娘娘請問?"柳靖遠又是無奈又是焦急,卻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冷笑一聲,"柳大人,本宮突然想起這半個月來,你明明天天都看着太陽走的,就算你不認識路,也定不可能再繞回來,柳大人,你能告訴本宮,你到底在玩什麼鬼嗎?"
"娘娘,"柳靖遠捧着霹靂彈的手已經在打顫,他看着我,半天再出不了一聲,我的淚已經下來,心裡更多的卻是失望和刺痛,"阿遠,會不會是你和刺客本就是一路人,你故意的將我帶到這裡來,又故意的帶着我在這裡兜圈子,你到底想幹什麼,如果你真的是靜寧王的人,你大可以直接將我捆了找個地方關起來,你不必帶我來喂蚊子。"
"娘娘,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娘娘,您相信小人,最多再過三五天,就會……就會有人來接娘娘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淚燙到了柳靖遠,他不由自主的擡手想爲我拭淚,手指快到我的面頰時,又很快的凝固住,終於,他頹然的將手向別的方向使勁一揮,"總之,這件事不是娘娘想的那樣,娘娘也不用辛苦的向山下走了,只在這裡等着就好。"
我立刻就聽出他這話裡有話,頓時忘記了哭泣,對他道,"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要將頭轉過去時,我已經再顧不得男女矜持,瘋了般的衝到他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在這裡等着就好,爲什麼?"
"是皇上……,"柳靖遠終於忍不住,衝口而出,可是這三個字出來後,他離時便知道自己失了言,忙猛的住了嘴。
我揪着他衣領的手慢慢的鬆了,看着他的臉,我像個傻子,"你……你說什麼,是皇上……皇上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神太過哀慼,還是事已至此不說不行,柳靖遠只好向我道,"娘娘,那幫刺客確實跟小人是一路的,"說到這裡,他像是豁出去了,死命的一閉眼,道,"因爲他們,都是皇上派來的。"
"什麼,是皇上的人,你說……你說那些刺客是皇上派來的?"我看着他,聽着這樣的話,卻好像有些糊塗了,"爲什麼,皇上爲什麼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