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把蟬塞到衣兜裡,取了包袱走出小店。
走出小店不久,身後有馬蹄聲傳來。我回頭看清馬上的人後,才微微放鬆,往路邊走了走讓馬過去。
騎馬的人反不緊不慢,與我並肩行走。
我擡頭看看馬上之人,衝他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不想在這裡遇見柳先生,柳先生在此有何貴幹?”
柳白衣不答,白馬與我並肩行走,半晌才道:“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姑娘。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聽他感慨重複我說過的話,不只是高興還是悲哀,停在路邊,苦笑着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
柳白衣道:“姑娘爲什麼不吹那玉蟬?姑娘不想見我?”
我笑道:“原來那蟬是能吹響的,我竟沒有發現。我還在發愁不知道向何處尋柳國師討回毛驢呢。”
白馬打了一個響嚏。
我又笑道:“先生的馬不錯,千里挑一的神駒!”
柳白衣看着我道:“我知道姑娘還會回來一直就沒有離開,又怕姑娘見我還留在店裡不肯住店,就一直留在樹林裡等姑娘。”
我一愣道:“這麼冷的天你在樹林裡過夜?”柳白衣從馬上下來,含笑看着我。
我看向別處道:“他鄉難得能遇見故人,我見到先生高興還來不及,怎會有見先生住店不肯投宿的道理。我如知先生不嫌棄我這樣的人,一定和先生喝上一杯。反正我現在是自由之身,行動又無需顧及什麼。”自嘲解釋道:“行動不合時宜,遭人厭棄被趕了出來!”
柳白衣沉思不語。我道:“先生怎會在這裡?”柳白衣笑道:“還是爲了越盛從莫合手裡佔的那片原屬北殷國的土地,我留在京城附近打算悄悄想些辦法。”
他這樣毫不避諱,我反而有些愧疚,低頭道:“想是很艱難,他,安王爺估計不會輕易送還。”突然想到龍媒,不知他那時犯了什麼神經,竟讓我逃走了。
土徑上人煙稀少,路邊的樹木枯黃突丫,越發寂靜。我與他兩人一馬慢慢行走在蒼蒼小徑上。
我打破沉靜道:“先生既然是雲外高人,爲何會在北殷做官,爲俗務纏身?”柳白衣道:“其中緣由說來話長,想來也是千絲萬縷難以啓口。玉兒姑娘又是因何爲人所厭?”
我笑看着他也道:“其中緣由說來話長,想來也是千絲萬縷難以啓口。”
柳白衣嘴角含笑,我臉上含笑接着道:“我和先生是一樣的人。”
我笑說:“我和先生是一樣的人。一樣受不了約束,嚮往自由自在。”柳白衣道:“這就是你離開王府的原因?”我一怔道:“也許吧。”
柳白衣道:“這也是我在北殷爲官的原因。”
我站住歪着頭笑望着他,柳白衣笑道:“其實我也不怎麼明白。”我搖搖頭笑道:“不想說就算了。”
柳白衣道:“玉兒準備先去哪裡遊玩?”我道:“還未想好,走到哪裡是哪裡。先生見多識廣何不指引一兩處好地方,小女子也好去見識一番。”
柳白衣笑道:“可玩可看的地方多不勝收,我便是講上十天半月也不見得能說完。但是``````。”
我見他不向下說,便道:“什麼?”
柳白衣道:“真正的世外仙境大都藏在人跡罕至處,多有長蛇虎豹,玉兒一個女兒家,單身一人前去只怕不妥。”
我笑道:“我倒也不用去那些太過奇巧的地方,我只去我能到了的地點。就是農家草舍,曠野裡的一處小溪,只要我喜歡去看看又有何妨?”柳白衣笑道:“真名士自風流。心裡有大愛者,對萬物一視同仁,自然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我笑道:“柳先生何必挖苦小女子,我就是一個平常人,幹不了什麼高雅的事情。閱歷有限追求有限,不似先生見多識廣,行動雅重,貌似謫仙一般。”
柳白衣道:“姑娘過謙,姑娘天真純樸,即便是說謊時給人的感覺也沒有絲毫的做作。冰雪聰明,一眼就能讓人過目不忘。”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實在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來。
柳白衣笑道:“玉兒姑娘開懷大笑的樣子,讓白衣想到京都的名門淑女高興時一定沒有姑娘笑得開心。”
我收起笑容,似笑非笑,欲怒還罷的輕嘆一聲,道:“讓柳相公見笑了,”柳白衣也嘆道:“好在我認識的名媛佳麗不多,否則也要``````。”我再忍不住,笑得彎下腰。
柳白衣含笑看着我,待我笑完,才道:“怪不得。”我道:“怪不得什麼?”柳白衣搖搖頭,道:“我現在更加不瞭解安王爺是什麼樣的人了。”
我笑意沒了,道:“與我有關係嗎?”柳白衣笑道:“我猜安王爺現在一定很後悔放走姑娘。”
我站住冷笑道:“說了多久的話,先生也該把毛驢還給玉兒了。玉兒也不敢再耽誤先生公幹。”柳白衣笑道:“姑娘的毛驢現不在我這裡。我``````。”
我見他說話吞吞吐吐的,不由皺了眉頭,道:“先生想說什麼?”柳白衣道:“沒什麼。”一番身上馬道,“姑娘略等一會兒,我隨後趕來。”一勒繮繩,向來時的方向去了。
我愣了一會兒,想立即調換方向,不讓他再跟來,凝思細想如果有他在,再碰見龍媒的話,就不用怕了。
到了傍晚,前後左右莫說是酒店客站,就是鬼影兒也沒有一條。我又累又餓,找到一個山洞,撿了乾柴生了一堆篝火。
半夜我迷迷糊糊醒來時,柳白衣已坐在火堆旁。
我揉揉眼確定不是幻覺,我睡在一張皮草墊褥之上,身上也蓋了毛斗篷。我伸了伸懶腰,柳白衣見我醒來,微笑道:“冷嗎?”我搖頭道:“你還真有一套!我還以爲你找不到我了。”
起身後才發現我沒穿鞋。
柳白衣從身邊的包裹中掏出一把刀遞給我,道:“沒有刀鞘放在身邊不安全,不小心會弄傷自己,碰着坐騎也不好”我見他幫我新配了一個刀鞘,沒有吭聲。
他又掏出一雙鹿皮小靴,我急忙接過來一看,果然我辛辛苦苦在皮鞋上挖的幾個小孔,被補得嚴嚴實實。
我叫道:“我好不容易纔弄成這樣的!”
我直接跳到他面前,將他手裡的包裹奪過來一抖,從裡面掉出一副嶄新的坐鞍來。我扔在地上,問:“我原來的在哪裡?”柳白衣道:“上面沾了些灰,我扔了。”
我叫道:“扔了?你怎麼能隨便扔別人的東西?你知道我把它變成那個樣子花了多少時間?讓它髒的自然又不噁心容易嗎?何況,何況我還有別的東西在裡面!”
柳白衣道:“靴子也是你故意弄成那樣子?”我一面穿上一面不滿道:“你以爲?”
我見他有些愧色,暗想他也是出於好心,便走到他面前道:“小小的懲罰你一下。”說完趁他不被不妨,彎下腰咧開嘴露出銀牙套對着他“嗞”一聲。
柳白衣忍不住笑出聲來,我見他這樣的人竟忘了斯文哈哈大笑起來,便咧着嘴趕着他鬧。柳白衣一面笑躲一面道:“玉兒不要再鬧了。”
我不停,柳白衣伸手向我腋下哈癢,我急忙笑躲,絆着身後的斗篷,摔坐在上面。我一面揉眼睛一面笑道:“不玩了,你耍賴!”
柳白衣靠到石壁上看着我,我瞪他道:“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他直直看着我像是沒聽見我問話,我突然覺得不該和他這樣胡鬧,急忙收起笑容臉轉向別處。
半晌柳白衣突然道:“我以前就認識你。”
我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強笑道:“我們以前原本就認識。”柳白衣搖頭道:“許多年前,我看見你第一眼時,就覺得我早就認識你,已經認識了許多年。”
我轉過頭,道:“你把我的防身獨門‘暗器’也扔掉了。若有人害我,我拿什麼自保,你得賠我的。”
柳白衣笑道:“你那些不過是三流小毛賊暗算人的伎倆,遇見行家只怕吃虧的還是你,也不見得能自保。”
我紅着臉問:“你有一流小毛賊暗算人的伎倆?能不能教教我?”柳白衣也紅了臉,我已經笑了出來,他想了想也忍不住笑起來。笑罷,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巧的方盒,道:“這裡面有三十根銀針,針上餵了麻佛散,被針扎過的人被半日動不了的。”
我接過打開一看,裡面放着兩排銀針。我道:“這算什麼好法子,壞人也不會站着不動讓你拿針扎他!”
柳白衣搖搖頭,將他手上帶的一枚田黃玉板指取下來,捏起一根針。我急忙湊到跟前,見他把針從板指低的一個比髮絲還細的針孔裡穿進去。
我暗自嘆息,中指長短的一根銀針竟然能輕鬆的塞進一個小小的板指裡。柳白衣指着玉下一個針孔道:“按這玉,針便會從這裡射出來!”
他幫我帶到拇指上,我立刻跳起來滿地找活物實驗。冬天山洞裡連只□□都沒有。我跑出山洞,外面月光清朗,一旁的空地上拴着柳白衣的白馬和我的小毛驢。
看着隨我奔走數日的小毛驢,我有些於心不忍,把板指指向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