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宮牆外面的天空果然很藍,空氣流暢。
我騎着一匹青灰色的小毛驢,扛着一展鬼面五爪牙大刀,沿着官道大模大樣的向前走。
官道上商販的馬車來來往往不絕,隨時可見賣酒水的客棧茶館,京城方圓百里內也是極爲繁華。路逢驛站,更是車馬龍頭,就是夜裡也多有人在。
這樣一路走來,聽得那蘇景國舅已於一月前病老於家中。得到消息後我半日纔回過神來,心裡冷笑想:“只怕沒那麼簡單!”然而這一切都跟我沒有什麼關係了。
我暫且沒想到要去何處,又不敢在人多熱鬧處停留,白天不怎樣,只等清晨傍晚急着趕路。
這天將近中午時經過一家路邊的小酒館,有幾夥商販坐在路邊要些酒菜吃。
我栓了小毛驢,把隨身帶着的小包裹隨手扔到桌上,坐下對店小二道:“隨便給爺上兩道小菜,爺吃飽好趕路。”
我邊說邊向四周看,路邊停着幾輛馬車,車封的密密嚴嚴的不知載的什麼貨物。
店小二問:“這位小爺還要不要吃些酒。”我正要回答,旁邊的一輛車子門打開,裡面跳出一個紅衣丫頭,生的雖談不上十分美,也有幾分麗色。
紅衣丫頭對這邊道:“小二過來把碗箸收拾了。”店小二急忙棄了這邊小跑過去。
店小二站在車外,丫頭從車裡把殘羹剩飯端出來讓他接着,又隨手扔了一塊碎銀子在託板上。
她端東西出來車簾也是半掀開,下車又隨手把簾子放下,車裡有什麼也看不見,越發讓我想瞧瞧裡面有什麼。
那丫頭向我這邊“呸”一聲,我四下看看確定她是針對我,急忙咧開嘴露出銀牙套向她傻笑。
那丫頭又‘呸’一聲,似惱非惱的罵道:“登徒子!”掀開車簾上去了。突然一隻白皙的手握住簾子,掀開一道細細的縫,我還沒來得急歪頭去看,簾子又放了下去。
我從鼻子裡冷哼一聲,不知羞愧的自賣自誇道:“打是親罵是愛!像老子這般風流倜儻,一向很招女人疼。嘻嘻嘻!”
那丫頭聽見在馬車裡罵道:“臭小子,再胡說仔細老孃掌你的嘴!”
路邊的都是長年跑路途的滑頭商販,不說由可,聽她這話鬨堂大笑起來。不用我接話,有幾個先嘻笑道:“你下來掌嘴,這位小爺可在這裡恭候着哩,就怕你沒膽子下車。”
我也很是得意,應和着起鬨。
紅衣丫頭一掀簾子跳了出來,車裡一個細柔的聲音道:“紅葉,快進來。”紅葉丫頭跺腳道:“夫人!”車裡的女子道:“胡鬧,快進來!”
紅葉一噘嘴,狠狠剜了我一眼,鑽回車裡。
店小二賠笑道:“各位爺莫再說笑,各位吃飽喝足趕到京,買了貨發了財,還能趕上回家吃元宵去。”
那幾人雖還在笑,卻不好再說什麼了。我也覺再去“調戲”那丫頭很是不妥,回頭要小二上飯,向桌子上一看吃驚地跳起來,叫道:“活見鬼,我的包裹呢?”
路邊的商販也向這裡看來,紅衣丫頭把簾子掀開一道縫也向我瞧來。我氣指着店小二道:“你不會沒看見我是提着一個包裹坐下來的?”
小二道:“小爺是提着一個包裹,只是,只是小的也沒看見它去哪了!”
我看他雙手託着飯板,哪裡還有手拿我的包裹。
不等我拍案,已有人道:“這位小爺別冤枉了店小二,我們每年做生意都經過這裡,這個店家是極老實可靠的。況且大夥都睜眼看着,原沒見他拿。”
我有些哭笑不得,說:“我的包裹自己長腳跑了?”又有人道:“剛纔說話的時候,有沒有人看見什麼人經過小哥的桌前?”當即有一半人搖搖頭。
有人說:“快報官吧。”我急忙道:“不用報官!”又急忙補充道,“等差人來了偷包賊早跑了。”
商販裡有人冷笑道:“不會是監守自盜吧?”我聽了又急又氣,不知說什麼好。
紅葉從車裡探出頭,道:“我方纔好像看見一個男人從那裡過去。”
我急問:“什麼樣的男人?”大夥的目光都投向她,丫頭紅着臉道:“什麼樣我也沒瞧清楚,也沒留意去看。”有人問:“向哪個方向去了?”紅葉低頭道:“也沒留意。”
我一面冷笑道:“你乾脆說沒看見就得了。”一面向四周看了看,毛驢好好拴在哪裡。不遠處還有幾輛馬車,也是被圍在簾幕當中,不知裡面是些什麼人。
店裡掌櫃也過來問:“小爺要不要報官,我這就找人去最近的衙門。”
我聽到報官就有些心虛,冷笑道:“不用。哼!算老子倒黴,好在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在包裹裡。若報了官,即便追回來,裡面的銀子還不夠應酬官老爺的!”
第六直覺告訴我趕緊離開這裡,我擡腳就走。
小二身後道:“小爺不吃點東西再走?”我沒好氣道:“老子沒丟多少錢不代表老子還有錢吃東西!”罵完,騎上小毛驢,又看着那幾輛被簾子擋的嚴嚴實實的馬車,暗恨自己太招搖了。
我儘量平靜向前走,百米以後急忙催驢小跑前進,一氣跑了四五里地才停下來,並沒有什麼異常。
再看看空空如也的自己又好笑又好氣,三天不到我已快孑然一身。
我習慣性伸手去摸摸肩上的頭髮,手到肩膀上時纔想到,玉兒那頭長可及膝的足以令古今美女們羨慕的秀髮已被我一剪刀咔嚓掉。盯着自己身上半舊不新的棉衣,又數了數牛皮靴上破掉的幾個小洞。從衣袋裡掏出一面菱形小鏡子照照,鏡子裡的人頭髮亂糟糟的,臉也不怎麼幹淨,一幅流裡流氣欠扁的樣子,哪裡還有玉兒的影子。現在莫說是別人,就是我自己都有點認不出。
我根本不用擔心是安龔派人來抓我,若是傳出有侍妾從王府裡私逃的事,他自然大沒面子。他裝作什麼都未發生已算對得起我,再壞點就是派些人暗中尋訪。
我打了他的寵妾,拿一大堆話哄了他,他這輩子也許就被女人甩過這一次。以他平日爲人,自然不會只拿我的包裹那麼簡單。如果找到我,我的小命在不在還是一種說法。
我想到安龔,自言自語道:“我自由了!”突然覺得小聲說不過癮,仰天大叫道:“老子自由了!”在驢背上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驚天地泣鬼神,笑的額頭隱隱的疼,自己都感覺自己頗有些英雄的豪興。
笑罷想到同心,她不見了我一定很着急很着急。還有多日不見的安陵,他那麼快樂,一定已經快忘記我這個人了。
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我望向青碧的天空,有云悠悠,一隻白鳥慢慢向遠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