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初亮, 一陣“咚”“咚”的鼓聲將我驚醒。
安陵翻身起來，揉了揉眼睛。我嘴角帶笑道：“你聽鼓聲！京城外似乎有千軍萬馬在躁動！”靜聽了一會兒，安陵道：“我昨晚說過要帶姐姐去看禮物, 現在去怎樣？”
我慢慢點頭。安陵拿出一塊黑色的布, 我想要阻止, 卻被他握住雙手, 用布矇住我的眼睛。我道：“是什麼禮物？”
“去看看就知道！”安陵輕輕笑起來, 拉住我的手下牀，走出去。
很遠處，鼓點更密了。我在他的引領下走了很長一段路, 聽他推開一扇門，我問：“到了？”安陵笑道：“嗯, 不許摘！”
我想拉眼罩的手只好慢慢放下, 在他的導引下邁進門檻。
安陵在我耳邊道：“我叫你摘你才能摘！”他慢慢放開我的手, 我道：“你要給我看什麼？”聽不見他回答，我伸出手摸索着向前走。突然外面“咣”一聲, 我嚇了一跳，想去拉眼罩。
安陵笑道：“是貓兒！向前來！”
我笑了笑，剛想邁腳，一陣冷森森的風不知從什麼地方吹進來。遠處的鼓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耳邊靜謐無比。
安陵催促道：“快點！”我只好慢慢向前去, 每邁一步, 寒氣愈來愈戾, 我露在外面的脖子涼颼颼的。
“玉兒姐姐！”
一聲略帶幼稚蠻橫, 是我熟悉的安陵的聲音！我驚慌道：“陵兒！”邁出去的腳急忙收了回來。
安陵從背後用雙臂環住我。
我道：“陵兒？是你嗎？”
“玉兒姐姐。”安陵聲音緩慢, 與方纔判若兩人。“陵兒的確有一份大禮送給你。”
我道：“是什麼？”安陵道：“可是陵兒剛剛記起來，禮物被陵兒收到別處了。姐姐現在還想去看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 道：“陵兒說去，咱們就去。”安陵突然將我轉過來，揭去我的眼罩。我急用手遮住跳進的眼睛裡的光。安陵笑道：“咱們現在就去。我保證你見到那些，一定歡喜非常！”
他不容我多說，手臂攔着我的腰向外走。我想回頭看看剛剛冷颼颼的東西是什麼，卻被他強行搬過頭去。
“這裡不許回頭！否則，我就不帶你去看禮物了！”
我跟在他後面走出小門，一道曲折的遊廊四周盡是兵甲衛士，見安陵帶我出來，都圍到遊廊跟前來。我見他們都目不轉睛看着我們，心裡發憷，安陵拉着我疾步走了過去。到了一座緊閉的宮殿外，安陵似笑非笑看着我說：“玉兒姐姐，這下該閉上眼睛了！”
我含笑閉上眼睛，聽他命道：“打開！”
守在一旁的兵士緩緩打開大門。
安陵道：“好了！”我睜開眼，安陵微微一笑，對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與此同時，幾聲驚呼聲響起。
“玉兒姐姐！”
“姑娘！”
我驚了一跳，以爲是幻覺，向大殿裡看去，先是看見同心，接着是沈落兒、玉真、杏蕊``````，王府中的女眷幾乎盡數在此。
我最後盯着沈落兒已經隆起的肚子，驚疑道：“你，你們？”一個大眼睛小姑娘驚喜的看着我，叫道：“玉兒姐姐！”我試探想叫，嘴脣間卻沒有發出聲音。她似喜似怪道：“玉兒姐姐，我是冷兒！”
我道：“冷，冷兒？”
同心又叫道：“姑娘！”她們全圍在沈落兒的身旁，沈落兒臉色蒼白，身體被汗浸溼。
我道：“她，是不是快生了？她們怎麼會在這裡？”安陵笑道：“她們在這裡等哥哥回來！”我道：“我自然知道她們在等王爺回來，我問你她們爲什麼被關在大殿中？”
安陵湊到我耳邊低低道：“我好容易才專爲姐姐將這些人悄悄弄到這裡來，四哥不知道。”
我見他走近，不由後退了兩步，才道“你要這些人做什麼？”
“這是個好機會，姐姐現在看誰不順眼就殺了誰，沒人知道。”安陵的聲音很低，綿綿的吹進我的耳朵裡。“她們死了，就沒人和姐姐搶四哥了！姐姐最恨的人姐姐自己動手，一完咱們就走，剩下的交給他們！”他“唰”一聲，拔過侍衛的刀，向我遞來。
我盯着白森森的刀，無意識的伸手接過。
安陵冷聲道：“不順眼的都殺了。”我心跳加快，握刀的手微微發抖。他的聲音彷彿有種特殊的魔力，勾引的我心裡有個聲音也在道：“殺了她們，看她們還爭不爭。”
杏蕊看見我手裡的刀，驚懼道：“姐姐饒了我，我身世和姐姐一樣可憐。叔叔將我強行送進王府，我不想跟姐姐作對的。”
玉真則在另一側罵道：“賤人，我們變鬼都不會饒了你，也要拉着你一塊下地獄！”
我見她額前頭髮有一片尚還些禿痕，驀地想起那些舊事，手裡的刀尖漸漸擡頭，冷冷道：“你記得拉緊我，閻王他不肯收我呢！”
同心叫道：“姑娘你胡說什麼？”她跑過來打落我手裡的刀，跪坐在地，拽住我的衣袖放聲大哭起來。
我胸中透不過氣，轉身跑出大殿。
安陵隨後跟出來，怪道：“枉費了我一番心思。”我苦笑道：“他若愛我，我便和他一處，白首不離。他若不愛我喜歡上別人，我悄悄走開就是。殺了她們，不是我的依舊不是，什麼樣的理由能讓我遷怒別人？”
安陵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同心追出來道：“姑娘這些天去了哪裡？王爺日夜都在擔心姑娘！”我拉住她的手替她拭淚，道：“傻丫頭！”
同心道：“姑娘回來會不會還走？”我搖頭，她眼淚未乾卻又露出笑容。
我向安陵道：“能不能找到歲數大的嬤嬤？”安陵皺眉盯在沈落兒肚子上，冷聲道：“找李尹上來，問他。”向一個兵卒命道：“去叫！”
我進了大殿，走到沈落兒身邊，掏出手絹替她拭汗。沈落兒睜開眼睛，蒼白的嘴脣翕動吐出兩個字道：“姐姐。”她向我伸手，伸到一半手卻無力的垂了下去，我抓住她的手，道：“落兒！”
沈落兒道：“這一年，落兒都很想念姐姐，姐姐在外面過得好嗎？”我道：“我很好，也很惦念你們。你別怕很快就有穩婆過來。”
沈落兒道：“姐姐，落兒一直很後悔。”我拂着她的頭髮道：“別說了，如果你今天有什麼三長兩短，姐姐對不起你。”
這時，外面有人道：“殿下，王師已離京不到三十里！殿下聽這戰鼓！”一屋子人聽見，立刻沸騰起來。
我回頭看去，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將軍來到殿外。
我露出笑臉道：“李大人別來無恙？”李尹上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宇文姑娘。上次宇文走得匆忙，李某不曾盡地主之誼。不知姑娘這幾日在這裡住的可好？”
我笑而不答，只道：“李大人也聽見了，部隊還在三十里外，這鼓聲已經是震耳欲聾，聒噪很。”
李尹上點頭。
我又道：“看今日場景，讓人想到十年之前，我雖不記事，卻也能想到李牧遠大人爲什麼能一帆風順攻破京城。依靠這一座孤城，什麼也做不了！將軍說呢？”
李尹上點頭道：“姑娘說的很是。只不過京城其實不是孤城，四王爺足智多謀，早些年就已經在京城四周設立了多個保護京都軍事重鎮。姑娘知道的李某的老家沄州就是其中之一。只不過不巧的很，這次領兵來的是四王爺，想也無人敢不讓王爺進京，所以姑娘眼中看到的京城是一座孤城。”
我笑道：“原來將軍是明白人！將軍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李尹上微一思量，道：“卑職拜見未來的四王妃！”
還不等我說，玉真坐在殿中椅子上，此刻“呸”了一口道：“四王妃？你也不看看那賤蹄子配不配！”
我笑道：“她說的對，我只是四王府的一個丫頭而已。我還想問將軍是什麼人？”
李尹上又道：“卑職是越盛京城的戍守校尉，掌管京師的兵權，負責保衛京師，保護皇上與太子殿下的安全！”
我道：“這就是了。王爺是聰明人，孰輕孰重一向分得清楚。即便是將軍做過什麼對不起王爺的事，比如說射死了奴婢的馬。”李尹上道：“卑職不敢！”我道：“不敢就更好，即便做了，也請不要有後顧之憂。王爺絕不會爲了像我這樣的人而怪罪大人的！”
安陵這時笑道：“那該怪誰？李大人，你說在京都城門口是誰那麼大的膽子射殺了王師先鋒龍將軍，誰將箭羽對準了王爺的心上人？”李尹上臉色微變，道：“是守城的將領吃醉了酒，與同僚起口角進而遷怒城下百姓。卑職已經將他們按軍法處置了。”
安陵笑道：“姐姐是不是也在心裡疑問‘真是這樣嗎’？”
我道：“陵兒認爲是怎樣？”
安陵忙笑道：“我自然是不知道，李大人說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反正，四哥又不敢怪罪李大人！”
李尹上道：“卑職該死！不管怎樣，卑職都難辭其罪，王爺進京後，卑職聽憑處置！”我笑道：“李大人清白看樣子一定要等王爺進京才能洗雪了！”
李尹上道：“是，我這就打開城門迎接王爺！”轉身命道：“大軍一到，立刻打開城門迎接王爺！”
我笑了笑，摸到胸口焰心晶，叫道：“同心！”同心答應跑來。
我將她拉到一旁背過人低聲道：“你跑去城門口。若王爺順利進城，你帶這個去見他，讓他速速趕到這裡來，一刻都不要耽誤！”
同心道：“我就去。姑娘，沈姑娘就要生了！”
我點頭，牽着她的手送她到殿門外，低低道：“避開李尹上的人。若是萬一王爺不能順利進京，你不可前去冒險，也不要再回這裡來了。聽明白了嗎？”同心點點頭，道：“姑娘你也要小心。七小爺他``````。”
她說了一半突然頓住，我道：“我會小心的。”
安陵突然在身後道：“依我看，就不必去的好！”我一回身手裡的刀尖正巧指在他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安陵臉色微變。
我含笑道：“同心，快去！”同心滿臉畏懼飛似的去了。
我臉上的笑意擴大，收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