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美意抱了自己的枕頭爬到美眷牀上,姐妹倆相對躺着,美意有些心慌地說道:“妹妹,母親是不是想多了?連程兒都提醒我要防人,可確確實實沒有誰碰到我,那些女孩子年紀跟我一般大,我還比她們高……我就是、就是避讓了一下陳蘭雁,腳下一滑,就掉水裡了!”
美眷點了點頭:“母親和程兒可能真的想多了——冰泉池子裡很舒服吧?我看你都不捨得上來!”
“冷死了!比咱們家山莊那個池子冰冷好幾倍,若不是母親年年帶我們去山莊戲水,這次丟人可丟大了,身上衣裳單薄,你又不早些兒拿大帕巾過來!”
“我一見你掉下去就找帕巾了,問了好幾個宮女才尋得到!”
美眷想着當時的情形,皇后身邊宮女好整以暇,神情淡漠地看着池子中的美意,根本不慌張,只有太后身邊幾位不知情的宮女幫着她翻找帕巾,並跟她奔到池子邊去接應美意上岸。
是有人故意所爲,她留意觀察過:宮女帶女孩們去戲水的地方未清除石上綠苔,厚厚的青苔溼浸浸的,美意滑下去的地方更加可疑。她那時想拉了哥哥來看,但太子跌倒,哥哥根本顧不上她們姐妹,只好作罷。
皇后動的手腳,別人或許還未察覺,但母親看出來了,母親根本不屑太子妃之位,她只要自己的孩子無恙,其他的,由着皇后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美意會傷心會難過,但那有什麼辦法呢?美眷相信母親的話:若與皇后抗衡,強行進宮,日後還是被拿捏在皇后手中。或許會吃盡苦頭,又要與多名女子爭搶太子的寵愛,總有受冷落的時候。比較起來,這點傷應該不算什麼吧?
此後的日子裡,美意小心謹慎。太子來候府,她再不敢像以前那樣隨意。規規矩矩與太子相見,說話,就算得皇后召進宮,也要母親、妹妹陪着,如此才平平安安不再出什麼事,就在皇上快要消除她調皮不安份的印像時,初冬季節太后一場壽誕辦下來。太子再一次爲了美意受傷——帶美意和幾個女孩子進石林子裡尋一隻傷了翅膀的鳥兒,結果從積雪的石板上摔落,不但傷筋動骨,還發熱昏睡了幾天!
這次失控得太離譜了,皇后又恨又痛,跑到太后面前哭了半天,然後婆媳倆再次合作,拉上欽天監監正,到皇上面前將太子和美意的八字合了三次,都是勉強合上。太后說:“這倆孩子絕非良配,徐美意命中不旺夫,非但扶持不了太子,太子還頻頻爲她受傷。這女孩兒如何做得太子妃?別害了哀家的大孫子!”
皇上好不爲難:“可是……可是朕與徐愛卿說得好好的了,要結這個兒女親家!”
皇后流淚道:“皇上!您有這麼多個兒子,美意可以另許別的皇子啊!”
“皇后你也知道,太子與美意從小相親相愛……”
皇后心裡哼了一聲:大人之間的山盟海誓都可以轉眼成空,小毛孩懂得什麼相親相愛?分開一年半載不見面,太子大婚有了愛侶,看他們還親不親?
“皇上啊,他們還這麼小,不過像兄妹般相惜罷了!”
皇后小心冀冀地說道:“況且,如今徐候手握重兵,權高位顯,生的兒子個個出色,上次一個徐繼慷就撂倒咱們幾個兒子……美意若作了太子妃,皇上真的放心麼?”
皇上冷冷地看着皇后:“太后面前,皇后似乎忘了規矩,女人不得妄議朝政,以後這樣的話朕不想聽到你提起!”
皇后低下頭:“臣妾知錯了!”
太后說道:“皇后只是提醒皇上罷了,依哀家看來,徐家的兒女確實教導得不好,這麼大了不懂君臣之禮!”
“行了行了!小孩子打個架需要記這許久麼?朕和俊英小時候還刀槍相見呢!朕若是不相信徐俊英,就沒別的人可信了!朕言出必行,兒女親家是非結不可的,不過太子和美意……朕也不懂了,既是八字不合,你們看着辦吧!”
於是太后和皇后各顯神通,三不五時地讓自個孃家女孩進宮,與太子偶遇般見個面,以期加深印象。
而美意再也沒得着進宮的機會,太子更是養傷在牀,動都動不了,兩人賴以傳話、互贈小禮物的就是每日進宮的阿恆,而阿恆則時不時地被皇后差遣去辦點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後與太子說起,兩人都摸不着頭腦。
溫暖的春天,太子傷愈,依然禁止出宮,皇后奉太后之命又辦了場宮廷花會,四品以上官員十二至十五歲女兒盡數請入宮賞花,這一次,不但爲太子甄選側妃,連二皇子的正妃也一起選了。
五月繁花似錦,太子大婚的日子終於定下來,定國公府張燈結綵,孫美福如願以償,盛裝扶上花轎嫁入皇宮。而一直以爲是欽定太子妃的徐候府五小姐徐美意把自己關在閨房裡,連美眷也拒絕入內,不聲不響不哭不鬧,廊下的徐俊英和幾個兒子急了,圍着梅梅問:
“這孩子怎麼如此安靜?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要不踹門進去看看?”
“母親,兒子撬開窗口跳進去?”
其實梅梅也很擔心,美意不同美眷,比較熱情大方,與太子的交往她付出了真心,但是事已至此,她必須要過這個坎,而且要自己邁過去,親人們只能在旁邊看着護着,卻幫不了她!
皇宮裡,太子一身大紅喜服,木然跪在皇上面前:“兒臣今日成親,便是大人了,請父皇看在兒臣已成人的份上,準兒臣所請!”
皇上眼裡掠過一絲不忍,轉頭看皇后:“定的太子側妃是哪家的女孩?”
“是陳家的陳蘭雁和凌家的凌冰玉。”
“凌冰玉?可是陳家女婿、太常寺卿凌秋雨之女?”
“是,太子大婚三日後,兩名側妃同時入宮!”
皇上扶起地上的太子:“將陳蘭雁換下,徐美意與凌冰玉同爲太子側妃!”
“那可不行!”
“嗯?”
“皇上啊,您忘了二皇子麼?他看上的正妃可是徐美意!”
太子臉色瞬間慘白,皇上微嘆口氣:“不是未下旨麼?就照朕說的辦——美意,做太子側妃!”
“可是……”
“沒有可是!”
皇上留下一句話,拂袖而去,留下皇后呆立當場——換下陳蘭雁,太后不把她撕了?
威遠候府,趙捷興奮的把這個消息告訴阿慷:“美意姐姐還是可以嫁太子哥哥的啦,皇上金口玉言:徐美意與凌冰玉同爲太子側妃!”
阿慷雙手抱胸,哼了一聲,趙捷奇道:“怎麼啦?他們終歸是可以在一起了。孫美福胖成那樣,凌冰玉更是可笑,小豆芽似的,太子哥哥不喜歡,三天後進宮,太子哥哥只會對美意姐姐好!”
阿慷甩手給他一個爆粟:“好個屁!好就不會要我姐姐做側妃,側妃是什麼?姨娘,小妾,我母親最憎惡的,讓我姐姐去做妾,還不如讓她出家做姑子算了!”
趙捷摸着被敲的額頭,不服:“幹嘛打我?又不是我……皇家可不同你這樣宅府,側妃日後可就是貴妃,皇后以下賢德淑靜四大妃位,美意姐姐定是佔了首位!”
“那又如何?不坐正位,還是個妾!”
“……”
兩個男孩子騎坐在廊下圍欄上說着話,沒注意到走廊盡頭,一抹纖柔的身影靠牆站着,一動也不動,夜風揚起她的裙裾,淡淡月華下,依稀分辨出粉紅色的光暈環繞着她。
深夜,徐俊英和梅梅來看美意,很意外地看到女兒迎出門外,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就像小時候受了委屈那樣,撲進母親懷裡膩着不走,丫環拿了梅梅特意讓廚房熬的魚粥來,要父親喂才吃,夫妻倆也只好寵着哄着,把她餵飽,又陪着說了一會話,梅梅親自爲兩個女兒沐浴更衣,讓美眷抱了枕頭來陪姐姐做一鋪睡下,夫妻二人才放心離開,心想孩子就是孩子,還沒懂真正的感情,這個坎兒還是比較容易過的。
第二天,美意和美眷早早來到清華院給父母請安,一家人坐在餐廳裡用早飯,兄弟們儘量讓着她,對她噓寒問暖,美意卻仍像往日般照顧最小的弟妹,言語笑鬧與平時毫無二致,全家都鬆了口氣,無人看到她抱着兩個感了風寒的小妹妹時,眼裡蘊滿淚水。
太子大婚,舉國同慶,朝官沐休三日,美意對阿慷說:“在京裡挺悶的,咱們不如邀了表哥表姐和敏兒、捷兒出城去莊上玩!”
美眷在旁邊說道“對啊,去歸雲山莊好不好?滑草啊,摘草莓……”
美意說:“去咱們家碧水山莊不好嗎?也有滑草坡,還可以玩水,從大江邊過,還能看見大船!”
“好是好啊,可現在才五月天,還不適宜下水,母親不允!”
“允的,咱們莊裡的泉水比皇莊的暖和,往年五月末我們也去玩水了!”
一羣孩子去找徐俊英和梅梅商量,夫妻倆也覺得出城散散心對美意有好處,但兩個小女兒身子不好,父母離不開,便由阿恆領了大孩子們輕裝騎馬出城往自家碧水山莊去,寶駒帶着候府侍衛相隨,臨出門徐俊英和梅梅輪番交待:玩水不行,滑草摘野果子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