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特例
大孫女焦急的神色看在老太太眼裡,老太太用眼角餘光掃一下與白景玉坐在一處不作聲的梅梅,朝二老爺擺擺手:
“你這是哪裡聽來的規矩?咱們徐府哪裡是按那小家子行事的?徐候府的姑娘,與別家豈能相同,即便出嫁了,回到孃家來也是嬌貴着娟兒與姑爺又不是長住,只住個一兩年,那點銀子值什麼?循着老2老三房裡的份例給她”
二老爺看了看梅梅,對老太太道:“母親,您看這……是不是等俊英回來再商討一下?”
老太太說道:“明日叫管家來,我親自與他說這事,叫他去辦是我定下的,俊英回來若是不允,將我錦華堂的銀子扣出去,夠填了吧?”
徐小娟一喜,投向梅梅的目光滿是得意之色,梅梅笑了笑,說:“既然老太太發話,我沒話說,俊英也不能說什麼——如此,便依着老太太定的新規矩,大姑奶奶的月華院,這個月起月份銀子與西府二爺、三爺是一樣的了”
老太太清冷的目光看過來,梅梅的淡定讓她多少有些意外。
孫子對她說要外出公幹一段日子,卻沒具體說多久,她想趁孫子不在家狠狠教訓一下梅梅,掙回此前在岑宅丟失的面子,重塑候府至高長者的尊嚴,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分府之後,可憐小兒子應是捨不得母親,捨不得候府,幾乎天天來錦華堂請安問好,反比以前來得更勤更密,說還是在母親處用飯吃得香,她心疼兒子,便每日裡盡着好吃的好喝的,招呼二房的子孫們過來吃用,見兒子消瘦臉色不好,還讓季媽媽拿出俊英外邊帶回來孝敬她的上好補品弄了給兒子補補,一分心倒不記得找梅梅的碴了。但她怎會忘記梅梅?騙走孫子的心,踐踏她的尊嚴,她恨不能吃了這個小賤人
候府四世同堂,團團圓圓和和美美住在一起,一朝分裂,讓她痛斷肝腸,縱使她顫着滿頭白髮,流下眼淚,孫子也不肯鬆口,非分不可皇上派人來勘察候府地形之後,孫子又丟下一句話,徹底讓意圖死賴着不在分家文書上簽字畫押的兒子徐西平軟了下來:
“若只看着這個威遠候爵位,那麼我也不要它,你們誰有資格、有能力得到?不如退還給朝廷便了,我可以從頭再掙功名”
如果是那樣,俊英憑他的能力和皇上的眷顧,他當然能再掙得一份榮耀,徐府仍然門庭顯赫,但那已經不關徐西平什麼事了,徐俊英還認不認得他這個叔父和西府這些兄弟,就更難說了
胳膊拗不過大腿,唯有退後一步,分就分吧,保得威遠候爵位在,俊英總不至於不顧親叔父和堂族兄弟。
看着兒子佝僂着身子與孫子在分家文書上簽字畫押,老太太心裡寫滿恥辱兩個字,孫子爲什麼不再聽她的話,非要分家?是因爲秦氏,那個死了兩天還要活回來的妖女
她咽不下這口氣,把正主子都趕出去了,一個寒門低戶爬上來的賤女人便獨佔候府,過清靜安樂的小日子?休想老祖宗還活着呢先幫着小兒子分了大半產業去,那是二房該得的,長房守着候府,佔的便宜更大,她得再回候府住,爲孫子把持內宅,年輕人血性大,疼惜如花美眷是尋常事,她見得多了,過個三兩年,秦氏形容衰敗,看她還能不能繼續得意下去?美人是層出不窮,祖母可只有一個,到時候,怎麼修理秦氏都不爲過
老太太打定了主意,不讓秦氏過安生日子,暫時拉不下她來便把她搞垮弄亂出出氣也好,孫女徐小娟回府,無疑成了她的一個小幫手,縱容躥掇徐小娟,一手操辦孫女回府長住的事,梅梅開始時還有點對抗的跡像,讓她時刻蓄着一腔鬥志,誰知梅梅忽然對她攬事奪權不感興趣了,不經商量,破格給了孫女這麼大一個好處,梅梅楞是不聲響,半點不曾違逆,這有些不像她。
梅梅又對徐小娟說道:“我這陣子忙着,顧不上大姑奶奶,老太太不顧太陽毒辣,親自爲大姑奶奶定下住處,又定下與二爺、三爺一樣的月份錢,如此疼愛孫女,實在令人感動。我也喜歡熱鬧,自家親姐妹,回孃家來住平常事,大太太又病着,想念兒女,我最希望大姑奶奶久住在府中,讓大太太天天看見,心中安慰,病也能好得快些——真羨慕大姑奶奶,獨得祖母這一份疼愛以後還有什麼需要,老太太應也會百依百順的。現在,還不趕緊跟老太太道謝,遲一會兒,老太太不反悔,別人會反對,大姑奶奶就撈不着好處了”
徐小娟在這方面不能不說頭腦反應靈敏,果然就起身對着老太太跪拜下去,笑着說道:
“謝老祖宗疼愛孫女定當更加孝敬老祖宗”
老太太擺擺手:“起來起來,自己家裡,不值什麼?”
徐小娟站起身,直走到老太太后,爲老太太按揉肩膀,她那天被梅梅說了一通,倒是去跟春月學了一晌,好歹也爲鄭夫人抓捏了兩天手臂和雙腿。
徐西平看着大侄女唉聲嘆氣,白景玉搖着絹扇,慢悠悠地說道:“孫媳有一事不明,請老祖宗明示”
“你說”
“方纔公爹所說的規矩,原是京中許多人家的常例,祖母疼愛大姑奶奶,給了特例,與我們西府二爺、三爺一樣的月例銀子,二爺、三爺是男丁,入仕爲官,爲家門增添光耀,若還能建功立業,那顯揚的是徐姓一族,男丁娶妻生子,開枝散葉,所生兒女個個姓徐,才能享受得這樣一份月銀。候府姑娘與衆不同,嫁去外姓人家再回來,能得此特例,是隻有大姑奶奶獨一份呢?還是底下三位姑娘都可以如此?孫女可都一樣是祖母的孫女,以後她們能有個不爭的?而今姑娘們可都住在候府,以後出嫁也由候府大門出去,若是回來也歸候府安排,該給什麼給什麼,那孫媳沒話說,孫媳管的是西府中饋,但三姑娘、四姑娘可是出自西府,以後嫁出去了回門,大嫂萬一推託不管,孫媳可作不得主,除非到時老祖宗讓婆母點頭答應,不然絕給不出此種特例”
梅梅拿團扇遮住半邊臉,一雙眼睛滴溜轉動,看着眼前的精彩畫面,偷笑不已。
怎麼說都是姐妹,自家人花自家的銀子不算什麼,定個份例,該給就給,何必非得弄成要爭要搶似的?
她怎麼不知道這是老太太搞的鬼,徐小娟傻蛋給她做了傀儡,那好啊,特例是吧?候府給得起大姐繡花,二姐看樣,下邊還有三位姑娘呢,看西府願意不願意遵從你老太太的這個特例吧。
三位未出閣的姑娘聽見這樣的論說,事關她們的利益,不由得一個個低下頭,卻又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有這樣的好處誰不要啊?命好嫁得富貴人家那倒不必擔心,似大姐這樣的嫡長女、拔尖人物,嫁的應該不錯了吧?可還要回家來投靠,住上一兩年。誰料到日後她們會嫁得如何?不敢想還能嫁得富華過候府的人家,有這種特例,日後嫁出去就是沒事也可以回來住一兩年,在孃家攢下銀子回去也夠幾年開銷了。
徐西平不管內務,但明白這種事在西府是不可能行得通的,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會是二太太,現在由媳婦白景玉提出,他也就不作聲了。
其他的徐府孫輩都沉默不語,徐俊庭、徐俊軒像透明人般,梅梅說話他們纔會望她兩眼,徐俊雅、寧如蘭夫妻沒來,徐俊朗心裡是不服的,雖說是候府的事,憑什麼出嫁女來與他攀比?從四品的官職,官場上掙得聲望在那裡,冠以徐姓,誰認得她徐小娟?徐俊橋想的是,西府兩位妹妹要是日後也有這份特例,壓過他去,非找老爺子補償不可。
老太太沒料到這些子孫想得那麼遠,她只不過需要一點事由要強調自己在候府的主事權力,至於以後怎樣,還真沒考慮上。
“這事,我後自與你婆母去說,用不着你來多嘴”
她瞪了白景玉一眼,打着官家的幌子,分明就是個精明厲害的商家姑娘,忍耐一時不行嗎?非得這種時候來作亂
白景玉見老太太不滿,極其恭敬地俯身低頭,梅梅卻笑着對她說道:
“二弟妹,方纔你說什麼日後我如何推託不管?趁這會兒兄弟姐妹們都在,叔父也在,當着老太太的面,咱們兩府管家人可得將事情說個清楚明白”
白景玉點頭:“正想聽大嫂如何說呢”
梅梅說道:“別的事且不去說,三位妹妹如今在候府養着,全賴老太太辛苦教導,二妹妹說着話便要出閣了,三妹妹已及竿正議親,四妹妹也快了,幾位妹妹均由候府大門嫁出去,只圖要候府這個名頭罷了,候府自是要爲每人備一份相同的嫁妝,價值或不菲,那也只能是明面上的浮物,之後再如何爲三位妹妹添妝,那是各府的事了。出嫁後回孃家,二妹妹的娘在東府,她自是回東府,我得擔當安排。三妹妹與四妹妹的娘卻在西府,那便是二弟妹的事了,非是我推託不管,而是不敢越權,禮數不合,二弟妹自己心裡有個底吧”
白景玉和她對望一眼,面露憂慮之色,嘆道:“這便是我心裡不安的緣故雖說是我管家,可凡事總得稟過母親,母親是最會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像咱們這般大戶人家,有祖產祖業,人丁卻也盛旺,若不像母親那般用心,金山銀山也頂不住似大姑奶奶這種特例,看來西府是不能有的”
老太太看兒子徐西平垮着一張臉,再看孫子孫媳們一副沒精打彩,蔫不拉飢的模樣,不由得瞪向梅梅,只覺氣怒攻心,她不聲不響,由着祖孫倆一唱一和將此事定下來,卻原來是想看到這個結局,最親最疼的二房全部不贊同她,這不等於自己扇了自己的老臉?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