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俊英沐休,早早去東院練武回來,沐浴更衣,吩咐翠喜翠憐服侍大奶奶起牀,媚娘早起了半個時辰,很不樂意,梳妝打扮出來,見徐俊英已經坐在圓桌旁,等她一起用早飯。
媚娘坐下來,徐俊英對翠喜說:“你們也去吃吧,一會早飯要涼了!”
翠喜看了看媚娘,媚娘點點頭,幾個丫頭便走了出去。
媚娘伸手去抓饅頭,剛觸摸到,忽然縮了回去,雙手交握放在胸口,看了徐俊英一眼,含笑閉上眼,默默禱告一番,才又睜開眼睛,徐俊英有點緊張,問道:“怎麼了?你燙着手了,還是身子不適?”
媚娘笑了起來:“今天是會試入場開考之日,我做了個禱告,以這桌早飯爲供品,祈求天地間過往神靈,助我哥哥和老六一臂之力,讓他們神思泉涌,作出錦繡文章,兩個人都能考上!”
徐俊英微笑了一下:“他們會考好的,我雖然沒有閒空時常去探看老六,在祖母那裡遇見時也有經常問及,他去年以來一直很用功。至於你哥哥,他的功課比老六好得多了……今年開恩科,他們應能抓得住這個機會!”
媚娘替徐俊英盛了碗粥,將一碟肉餃子移到他面前,笑着說:“趕緊吃吧,你還得趕去上朝,我要去看恆兒!老六那裡,早些天三爺就說他自會料理,我也不懂什麼,就由着他們了。”
徐俊英看看窗外:“不着急,天剛矇矇亮。昨夜我已交待好,由寶駒帶人,和前院大總管一起送老六去考場,應是三更天就去了的,俊朗和老三不放心,或會跟去。我今日沐休,一會陪你去看看恆兒,然後帶了他,一同往錦華堂去給祖母請安!”
媚娘一怔:“你今天沐休?不用了吧,好不容易歇一天,我自己去看恆兒就行了!”
徐俊英眼裡暖意漸散:“想要恆兒回來,就聽我的!”
媚娘便不作聲了,慢慢撕着饅頭吃,徐俊英吃了兩個肉餃,挾兩個放她碟子裡,笑着說:“吃這個,這個好吃!”
兩人來到秋華院,恆兒像往常一樣在廊下等着媚娘,他使勁搖晃着兩隻手臂,像只歡樂的小雞撲打翅膀似地,只是興奮了一下,便頓住了,他看見了徐俊英,徐俊英並不是不常來秋華院,少至三五天,多則七八天,一定會來探望一次鄭夫人,有時來去匆匆,有時一起吃餐飯,每次恆兒都被鄭夫人刻意讓人抱走,但他畢竟是見着了,加之奶孃或夏蓮會指着教給他說那是誰,因而恆兒對徐俊英並不陌生,只是徐俊英的冷漠讓他覺得不敢親近而已。
徐俊英和媚娘走得那麼近,並排而來,小小的人兒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兩隻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媚娘,然後就一直盯着徐俊英。
走到面前,徐俊英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恆兒的臉,溫和地問:“恆兒,你每天起這麼早,都做些什麼?”
恆兒當然不會回答,只是瞪着他看,抱着恆兒的奶孃忙教導:“候爺和大奶奶來了,恆哥兒該給父親、母親行禮問安!”
媚娘伸手來抱孩子:“給我吧,他還小,哪裡就認得了!”
明明摟着了,手上一空,恆兒被徐俊英拎走,媚娘一楞:“你抱不慣他,他會哭的!”
徐俊英微笑不答,抱着恆兒,把他往上一拋,又接住,媚娘驚叫一聲,恆兒卻咯咯笑出聲來,兩隻小胖手緊緊攀住徐俊英的肩膀,衝着他啊啊喊了兩聲,見徐俊英不迴應,還伸手去摸他的臉。
媚娘冒汗,這小子真不經哄,這麼拋着他玩一下,就投奔徐俊英去了。
奶孃笑道:“恆哥兒高興呢,他喜歡這麼玩!”
媚娘對奶孃說:“這樣很危險,你們平日可不能這麼哄他玩,會摔着哥兒的!”
奶孃忙垂下頭:“也只是候爺有力氣,才能這樣哄着哥兒玩,僕婦們是不敢的!”
徐俊英趁着她們說話,又拋了恆兒兩下,然後拍拍興奮不已的恆兒,說道:
“不能再玩了,你母親比你還膽小,她會嚇壞的!”
媚娘說:“恆兒不比尋常孩子,他多胖多重些,你要是失了手,摔着他怎麼辦?”
徐俊英看她一眼:“他自然不比尋常孩子,是我的孩子,我會失手嗎?”
媚娘翻眼看他,徐俊英笑了:“走吧,太太起來了,該進去請安!”
媚娘要抱恆兒,恆兒卻不讓,像只小胖熊,抱緊徐俊英的脖子怎麼拉也拉不下來,圍觀的婆子僕婦都在笑,徐俊英淡淡的微笑更具諷刺意味,媚娘窘壞了,被失敗感打擊得站不住腳,一扭身,拂袖往裡邊走去。
候爺過來請安一向得到重視,和大奶奶同時來,卻是極少次數,候爺太忙,每次總是自己匆匆來一下,難得今早有閒空,一起來了,何媽媽早已進到房裡喚醒了鄭夫人,讓春月秋紅冬梅服侍太太梳洗穿戴,鄭夫人精神不大好,垮着一張臉,啞着嗓子說道:
“急什麼?讓他們等着!這唱的是哪一齣?一大早一起來了,在外邊鬧成什麼樣……玉兒送回去幾天了,不見有消息來,也沒見他們問一聲兒!”
何媽媽陪着小心說:“剛纔小夫妻倆在外邊逗着恆哥兒玩呢,候爺總是太忙,恆哥兒難得和候爺在一起,又玩得這麼高興……太太還是快些兒吧,他們一會兒還得去老太太那邊!”
鄭夫人哼哼唧唧:“索性去老太太那邊就好,又來我這裡做什麼,嫌我這身子骨不夠弱?我這幾日怕是過了玉兒的病,身上痠疼無力,吃了藥都不見好……晚上總睡不好,今兒早上起來頭又痛暈厲害起來,你們偏要來這樣聒噪!”
何媽媽忙離開梳妝檯,往隔壁耳房走去,在紅木箱籠裡翻找着,冬梅跟進來問:“媽媽要找什麼?”
何媽媽翻出一隻錦盒,打開來看,怔住了:“這是候爺給太太的頭暈藥,從宮裡帶出來的,吃了一些,約莫還剩六七顆呢,怎麼就沒有了?”
冬梅說:“半個月前舅老爺使了人來,太太打發了些錢物去,玉姑娘拿了這藥,讓來人帶回去,說是給舅太太,也得了這種頭暈症。玉姑娘說,待她再問候爺要些來,叫我們先不要告訴太太知道!”
“你,你們就……唉!”
何媽媽把空盒子往冬梅手上一放,嘆着氣,另往一個花梨木鬥櫥去找,找見一個白瓷瓶,搖了搖,說道:
“還有這個十香丸,好歹能止得些痛暈,先拿這個吃吃吧!”
徐俊英和媚娘抱着恆兒在堂前等了小半個時辰,鄭夫人才扶着春月,在何媽媽等人的簇擁下走出來,穿着湘色薄棉袍,夾褲外罩件石青大羅裙,頭上戴了金釵步搖,一副抹額卻將半個額頭都遮了去,臉上氣色極差。
恆兒的喊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微笑伸出手:“恆兒來,祖母抱!”
徐俊英走去,將恆兒送到她懷裡,關切地問道:“母親看着很是疲乏,恆兒太頑皮了罷,累着母親了!兒子今日得閒,去請個太醫來給母親把把脈,抓一副補藥吃吃,好好將養身體!”
鄭夫人擺擺手:“無妨,無妨!我自來就是那些小病,不痛不癢的,歇兩日就好。你往日給我的補品補藥也吃着,不必再找人來看,費時費力,我也懶得動!”
媚娘上來行禮請安,鄭夫人看着她說:“你也教前頭總管派個人去,問問看你玉表妹是什麼樣個景況,府上有現成的好藥,也拿些過去,打點些物品銀子一同送去,也顯見得你們對舅家的關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