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沒有人聽朱可夫的命令,其中有人解下身上的救生索,向密室這邊拋擲過來。救生索的頭上拴着三爪鋼錨,只要能鉤住實處,就可以躍下溝塹,再慢慢爬上來。
“救帕夏,救帕夏!”朱可夫揮舞手臂,試圖繼續驅趕那些人做事。
這種情況下,林軒沒有失去理智,而是將那羣人的生死放在首位。
啪的一聲,鋼錨落地,第一次沒有鉤住任何東西,對面的人一扯,鋼錨就落入深溝。
“救我們,救我們——”有人平舉衝鋒槍,向這邊瞄準。
“聽我命令,不要慌,把繩索拋過來!”林軒大吼,指着密室邊緣的門框位置,示意對方向那個位置拋擲鋼錨。
鋼錨第二次拋過來,但準頭全無,非但沒有擲向牆角,竟然直奔林軒的頭頂而來。
林軒閃身側踢,把鋼錨踢向門邊,瞬間鉤緊。
“可以了,快過來!”林軒舉手示意。
驀地,林軒雙臂一緊,被朱可夫從後面一把抱住。
“不要叫他們回來——不救帕夏,誰都不能回來,要死就一起死!叫他們救人,叫他們救我兒子!”朱可夫嘴裡的熱氣直噴到林軒的後頸上。
“那鏡面打不破,誰也救不了人,先讓他們回來再說。”林軒回答。
朱可夫的吼叫已經變成了哀嚎:“不行,不行,必須救人,必須救帕夏!”
林軒身子一扭,掙脫朱可夫的手臂,隨即扣住對方手腕,側身背摔,把朱可夫拋出去,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
在美國海豹突擊隊的教科書裡,“永遠不要拋棄你的同袍”成爲第一頁第一條載明的至高無上的真理。
作爲軍人,任何一個國家的士兵都應該謹守這一條,它是部隊戰鬥力和凝聚力的根本保障。像朱可夫這樣,爲自己的兒子的一條命不惜搭上十幾名士兵的性命,已經嚴重背離了軍人的行爲準則。不過,看在父子情深的份上,林軒仍然原諒了朱可夫,沒有進一步傷害對方。
“我來了——”第一名士兵躍下深溝,凌空一蕩,雙腳踩在筆直的絕壁上,隨即手腳並用,採用“蠍子倒爬牆”的姿勢向上攀援。看情況,只需一分鐘左右,那士兵就能脫險,回到密室裡。
更多士兵結下繩索,做出向這邊拋擲的姿勢。
“呯”,一聲槍響,那距離密室地面僅有七八米的士兵慘叫一聲,手腳鬆開,仰面跌下深淵。
開槍的是朱可夫,他手裡拎着兩把短槍,站在懸崖邊上,面部肌肉猙獰扭曲,恍如吃人惡魔一般。
“誰救帕夏,誰就能活着回來!誰救帕夏,我就放他過來!”朱可夫吼叫着,完全失去了元帥風度。
林軒及時橫躍,抱着朱可夫的肩膀,把對方撲到牆角里去。
隨即,對面的特種兵一起開槍,彈飛如雨,打得朱可夫剛剛站立的位置石屑亂飛。
“你想死嗎?這時候誰聽你的?他們會跟你同歸於盡,誰也別想活着出去。聽我說,你聽我說,先讓他們回來,保存體力,再慢慢想辦法——你懂不懂?你懂不懂?”林軒抓住朱可夫的衣領,使勁搖晃了四五次,儘量讓朱可夫變得清醒。
“不行,不行,不行——”
朱可夫叫了三聲,林軒忍不住出手,在這個執迷不悟的蘇聯父親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形勢已經變得惡劣之極,如果大家不能保持冷靜,只憑個人意氣用事,到最後一定是“無人生還”的最慘烈結局。
“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帕夏……我是個無能的父親……”朱可夫伏在地上,熱淚縱橫。
“我理解你,但現在的形勢只能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把士兵們接回來再想辦法。如果你一意孤行,大家都得死。”林軒安慰對方。
“我好了,我已經好了……”朱可夫慢慢地平靜下來,靠在牆上,雙眼茫然。
“你確定已經好了?”林軒追問。
“救他們回來吧,他們也都是一羣可憐的孩子。”朱可夫低語。
林軒點點頭,拿過朱可夫的槍,手握槍口,槍柄朝上,慢慢地伸出去,輕輕搖動,向對面的士兵示意。
“大家不要急,剛剛只是意外。現在,所有人把救生索甩過來,我幫你們固定好。大家都不要開槍,再僵持下去,只會耽誤大事。”林軒大聲招呼對面的人。
靜默了幾秒鐘之後,對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迴應:“好,我們相信你,絕不會再開槍了。”
林軒走出去,指揮士兵們向這邊拋擲鋼錨。
“喂,我覺得大毀滅就要來臨了!”久未開口的那人向深溝裡指着,要林軒看。
林軒沒有理睬,只關注於現在要做的事。
“林軒,大毀滅是一個契機,你知道嗎?大毀滅帶來的裂縫會將時空的帷幕撕開,讓我們有改變世界的機會。不要浪費精力,快過來,讓我們一起駕馭這個非凡的年代!”那人推開身邊的士兵,走到裂縫最邊緣,向林軒招手。
林軒搖頭:“你說的太深奧了,我只想把這羣人救回來。”
那人哈哈大笑:“救人?對於二戰中喪生的千萬人來說,他們十幾個人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
士兵們將七八隻繫着救生索的鐵錨拋過來,林軒準確地橫向連踢,讓每一隻鐵錨都鉤在實處。
就在這時,山體一陣急促晃動,密室與山洞之間的縫隙又虧大了十幾米。
已經抓住繩索的士兵猝不及防,身子前衝,掙扎着落進溝壑深處。
“可笑,可笑,你根本救不了他們,何必多做無用功?來吧,到這邊來,一定會發現嶄新的世界……”在那人瘋狂的大笑聲中,那山洞突然四分五裂,被橫向、縱向、斜向的大裂縫劈開,坍塌向下。
朱可夫驚呼一聲,從角落裡一躍而出,看着突然“矮”下去的山洞。
“帕夏,快去看看帕夏,他還在那裡嗎?那鏡面還在嗎?”朱可夫縱聲大叫,但士兵們站立的地方已經下落三十米,不可能再有人回到原處去看那鏡面。
林軒看見,隨着山洞那一段坍塌下去,原先的位置變成了筆直的峭壁,峭壁並非實體一塊,而是呈現出無數篩子一樣的孔洞。每一個孔洞之中都有人,每一個人都在向外望,彷彿是站在摩天大樓的玻璃窗前。
“帕夏?帕夏——”朱可夫爆發出一聲驚喜狂呼。
林軒的眼角餘光注意到,帕夏出現在原先鏡面所在的位置,迷茫而困惑,既爲逃離困境而欣喜,又被眼前的懸崖困住,無法前進半步。
真正吸引林軒目光的,是與帕夏相距三十米的另一個孔洞。那孔洞中有人,那人望見林軒時,也是一瞬間怔住。
“堂娜!”林軒眼中突然熱淚滂沱。
他苦苦尋找了很久的人竟然被埋在山體之內,如果不是山洞意外坍落,堂娜根本沒機會重見天日。這是意外,但對於林軒而言,這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幸運的意外。
“堂娜,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林軒揮動雙手。
堂娜左手捂着臉,高舉着右手,向林軒這邊揮舞,應該也已經是淚流滿面。
這樣的相逢,無異於墳塋中盛開的花,雖美麗卻悽楚,雖芬芳卻無奈,因爲再好看的花也喚不回逝去的英靈,不能改變悲慘的現實。
正如現在,就算兩兩相望,卻又如何相聚?
“我怎麼能過去見你?山洞另一頭通向哪裡?”急切間,林軒想到的只有“繞山而見”,山洞總是有無數出口的,他希望有另外一條路能將兩個人連接起來。
堂娜遠遠地搖頭:“那一頭通向不可逆轉之處,我回不去,也沒有人進得來……”
兩人同時往下看,坍塌還在進行,轉眼間他們距離承載着那人和蘇軍士兵的那段地面已經近百米。
如果有足夠長的繩索,林軒和堂娜都可以沿着山崖墜下去,找合適的地點相聚。
如果有射釘槍和長繩子,林軒就能把繩索射到堂娜那邊去,讓她沿繩索回來。
如果有一架小型直升機,林軒也能救堂娜過來。
如果……
現在,什麼都沒有,以上的任何一個“如果”都沒有。
林軒兩手空空,束手無策。
“求求你,救救帕夏,救救我兒子……”朱可夫轉向林軒,流着淚懇求。
“我真的沒有辦法,元帥,到外面去搬救兵吧,憑我們兩個,誰都救不了。”林軒長嘆。
“救兵再多,也不如你有辦法。求求你,我知道你神通廣大,一定能救得了他,求求你……”朱可夫向前一撲,跪倒在林軒腳下,“你只要救了他,從今天起,我們就是生死兄弟,任何榮耀和金錢全都是你我各分一半,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你可以任何差遣我……求你,求你……”
林軒被朱可夫感動,假如真的有辦法可以飛越天塹,他一定奮不顧身去做,先救堂娜,再救帕夏。
“對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快去請救兵,快去!”他向外指着,單手一揪,把朱可夫拎起來,“你去請救兵,我來想辦法,快去——”
朱可夫愣了愣,使勁點點頭,然後飛身向外跑。
意外再次發生,他還沒跑出密室,對面已經槍聲大作,一隊突然殺出的黨衛軍再次封住了去路。
林軒回頭,正看見朱可夫連聲慘叫,雙腿中彈,翻滾倒地。